文|鋅財經 陳妍
編輯|大風
文化名人,成為了年輕人心中的新“頂流”。
前段時間,快60歲的余華到韓國開簽售會,現場人山人海,來的大部分都是頭發五顏六色的年輕人。為了能和余華有幾十秒的交流時間,不少網友表示,整宿沒睡,凌晨就出門排隊,還有人整整排了9個小時才拿到親筆簽名。
在現場,余華也貢獻了不少名場面。有粉絲想讓他在書上簽個“暴富”,余華轉手就簽成“抱負”;有粉絲想要“一輩子不上班”,余華在扉頁上寫“在家里上班也一樣”;甚至喝杯水都能被燙出表情包。這些段子在互聯網上二次傳播發酵,也讓余華在網紅道路上再進一步。
不止余華,莫言、蘇童等原本嚴肅的文人學者,都被互聯網塑造為新一代“文化網紅”。他們過往的梗和發言被挖出來,不僅沒有“塌房”,反而成為當下年輕人的精神撫慰。
短視頻時代的破圈
某種程度上,文化名人們的走紅并不意外,是這個時代的特色產物。
過去很長一段時間里,文化名人似乎都自帶一種遙遠的神秘感。因為當時,他們的成名路徑都相對單一、困難,基本上都是先發期刊,再出版成集,最后成名成家。上世紀八九十年代,余華、莫言、蘇童等人都是這么成長起來的。
余華當年的創作成名往事,就可以總結成一段艱辛的退稿史。余華曾回憶過,他的小說寫完后,會先往《人民文學》和《收獲》這樣的大雜志寄,等退回來,再往聲量小一些的《北京文學》和《上海文學》寄,要是再退回來,就再往地方小雜志社寄。
那個時候郵遞員退信也不敲門,總是往院子圍墻內一扔,只要聽到“啪嘰”一聲,余華父親就會對他說:“稿子又退回來了。”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很久,余華只能自己找找原因,嘗試寫出高于雜志社質量平均線的作品。直到有一天,余華接到《北京文學》主編的電話,邀請他去北京改稿,把結局改得光明點。余華立馬表示:“只要能發表,我從頭到尾都給你改光明!”
不難發現,在那個信息渠道不發達的年代,文學期刊和出版社決定了一部作品的錄用標準,也變相地對作者進行把關,他們想要走入公眾視野是件相當不容易的事。
即便是成名以后,文化名人也只會在新書宣傳時候約見電視臺、媒體采訪,不存在持續大面積的曝光。余華曾經說過,“在90年代,只要一兩年不接受采訪,你就在媒體上消失了”,上街也不會被認出來。
互聯網短視頻時代的貢獻,就是消弭了這種距離。盡管人還是那些人,作品還是那些作品,但他們的個人魅力、機智妙語,終于有了廣泛傳播途徑,也變成互聯網上的造梗狂歡。
余華因為跟一只潦草小狗撞型,在互聯網上火爆出圈,被網友親切稱為“可愛修勾”,他的一些采訪片段也成為“電子榨菜”。有人問余華為什么寫作,他回答:“不愿意做牙醫,想睡懶覺,想不上班,寫小說稿費還歸自己。”提到法國作家和中國作家的最大區別,余華說:“法國作家用法語寫作,中國作家用中文寫作。”
跟余華一起爆火的還有他的多年好友莫言,同樣也被網友找到了對應“狗塑”。兩人接受采訪時,問到對當代大學生現狀像孔乙己脫不掉的長衫一事的看法時,余華不想回答把問題扔給莫言,莫言隨即說道:“孔乙己不是我們村的,我不管這事。”
互聯網的考古,讓文化名人不斷“翻新”,三天兩頭出現在網友面前。
平臺對此樂見其成,為文化名人的走紅添了把柴火。畢竟相比起其他網紅,文化網紅能豐富平臺格調,創造出有趣且深刻的傳播點。抖音聯合出品的《我在島嶼讀書》,專門找來余華、莫言、蘇童、程永新等十余名文化名人聚到珠海東澳島,討論文學與人生,創造了不少名場面。
看過節目后,不少人被蘇童圈粉了。他在節目里金句不斷,比如“抹去寶石上的灰塵,這就是編輯的意義”。形容老友余華,蘇童說的是,一看《活著》是這么一部小說,余華是這么一個人,有一種“喜悅的崩潰”。
短視頻劃了一道口子,文化名人們接住流量,開始紛紛走紅。
流量背后,靠作品安身立命
這些文化名人,雖然吃到了流量紅利,但他們其實并不看重自己的網紅身份。
余華曾非常認真地回應“頂流”和“爆火”這件事,在他看來,“我依靠的還是自己的作品,不靠流量,我此生為之奮斗的也不是流量,是文學。”流量帶來的互聯網狂歡只是一時的,最終讓他得到認可的,還是他的作品。
就像《活著》《許三觀賣血記》之于余華,《紅高粱家族》《生死疲勞》之于莫言,《妻妾成群》《米》之于蘇童,這才是他們的對外名片。而好的作品有一種力量,能在不同時代不同讀者面前,始終散發光彩。
余華說過個段子,他靠《活著》活著。《活著》1992年在《收獲》雜志首發,隨后出版單行本,先后被張藝謀、孟京輝導演看上,光版稅就高達1550萬人民幣。等到2020年,《活著》在國內的銷量已經超過2000萬冊,打破了當代中國純文學的銷量紀錄。
《活著》只有短短12萬字,講的還是一個不受待見的悲劇故事。時代洪流下,主人公福貴從富家少爺淪為窮光蛋,又相繼失去父母、妻子、兒女以及孫子,最后只剩下他和一頭老牛相依為命。可偏偏這樣一部作品,影響了一代又一代的年輕人,成為他們床頭的經典讀物。
原因在于,《活著》因苦難出名,但它真正探討的是生存哲學。每個時代的人都會面臨不同的局限與困境,但人類的生命意義卻總有相似之處。福貴是掙扎生存的普通人,但他沒有被命運打倒,反而成為自己生活里的平凡英雄。
這種強大的情感力量和生命力,可以跨越時空,超越文字,消解孤獨,給當下迷茫年輕人一點生活啟示。正如書中所說:“人是為活著本身而活著的,而不是為活著之外的任何事物所活著。”
而像蘇童的小說,大部分背景都放在20世紀前半葉,比如后來被改編成張藝謀電影《大紅燈籠高高掛》的小說《妻妾成群》,就是以頌蓮的視角,講述深宅大院里妻妾們勾心斗角,互相傷害的故事。
這種講述舊社會一夫多妻制的故事,與當下相去甚遠,但近年來一直不乏有新讀者,重新喜歡上它。
因為人類的情感是共通的,尤其是如今女性主義的崛起,讓越來越多人對頌蓮的命運感到惋惜。19歲的頌蓮讀過一年大學,受過新式教育,原本前途一片大好,但父親去世,家道中落后,只能被迫嫁人,最后一步步走向深淵。
封建社會的悲劇已經無法改變,但這也讓當下的讀者越發認識到,女性自我意識覺醒,保持獨立的重要性。
可見,文化名人們上個世紀的作品,放到當下也是常看常新。
年輕人謀求新的精神港灣
放眼整個互聯網,如今一些網紅主播,有太多的不合時宜。
只知道捂嘴、舔唇,加挑眉的秀才,在被封號前,居然收獲了超1200萬的抖音粉絲;鹿晗模仿者鹿哈,在直播帶貨時裝作一副卑微可憐的樣子,但直播帶貨7個月,他已經賺了3500萬。
原本作為互聯網男閨蜜的李佳琦,面對網友對眉筆“越來越貴了”的質疑,回應的是,“有時候找找自己原因,這么多年了工資漲沒漲,有沒有認真工作?”突然開始指責起粉絲不夠努力。
李佳琦自認為他的成功源于努力和天賦,卻沒有看到時代降臨在他身上的幸運。輿論發酵后,他丟失了200多萬粉絲。
喧囂之下,可以發現這些網紅更多是制造焦慮,不值得年輕人的追捧與喜愛。對比來看,文化名人看待問題的深度和觀察事物的角度都遠超常人,所以能寫出好的作品,也能想到年輕人所想,說出年輕人所說,給到年輕人一定的精神慰藉。
莫言一直想要和年輕人對話,前兩年開通了公眾號,試著跟他們交流日常,對各種網絡用語也是活學活用,比如心目中的YYDS(永遠滴神)是蒲松齡。而且莫言完全不介意照片被網友做成“表情包”,被人夸“可愛”的時候,還自稱“心花怒放”。
在莫言最近一條祝賀中秋的作詩推文里,高贊評論第一條寫道:“看老師的文字都會不自覺地帶笑,太喜歡啦!請多更新,疲憊生活里的小樂趣。”
同樣是“努力工作”這件事,余華早些年的訪談視頻被挖出,“如果再有人來告訴你,你要努力工作,你要有上進心就會得到很好的回報,那是雞湯,不是事實。”這番話不是在貶低努力的價值,而是指出要多體諒年輕人的不易。
文化名人走紅背后,或許是當下年輕人想要心里舒服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