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窄播 郭儀
從今年春天開始,Citywalk火遍全網。隨著「秋天第一場Citywalk」的標語出現,秋日的宜人氣溫正在續航Citywalk熱度。亞運會期間,杭州推出了亞運版Citywalk指南;北京、上海、廣州等地也都有更應時應景的路線和活動。
慢節奏的Citywalk無疑是放松解壓的一種生活方式。這種以掃街為主要形式的休閑戶外活動,參與門檻低,隨時隨地可以進行,沒有時間限制和好壞的恒定標準,花銷豐儉由人——可以不花一分錢,走走逛逛,也可以選擇走進道路兩旁的店鋪進行消費。
從8月底到9月,Citywalk的百度資訊指數日均值為67983,與前一個月相比,環比上升285%。在小紅書上搜索「Citywalk」,最新已經有215萬+篇筆記和4.4億次瀏覽量。
無論是漫無目的,還是有路線規劃,整體來看,Citywalk都是人們與城市交互的過程。在這個大前提下,又衍生出不同的大類業務:付費、社群和個人Citywalk。不同的城市有不同的氣質,還各自迭代出豐富的城市漫步風格。
然而,不管是在上海武康路喝咖啡,還是在長沙天心閣的古董市場淘貨,都離不開日常的衣食住行。這種由中產白領帶火并深度參與其中的精致消費生活方式,在各方浪潮的爭議和推動下,最終是否會落回到更大眾的日常生活中來?
01 爭議
Citywalk,中文釋義為「城市漫步」。其中,「city」和「walk」兩個單詞組成了必要元素和發生場景——在城市中,人與街道的互動。它起源的具體年份無法追溯,在英文語境中,city walk并不主流——它更像是兩個名詞拼接在一起而成的潮流用語。不少人發出疑問:「這和上街溜達有什么區別?」隨之而來的是「精致」、「做作」等褒貶不一的形容。
搜索Citywalk,詞條當中跳出來的第一個相關城市是上海,而一個標準的Citywalk形象則被大家調侃為身著clean fit,在上海武康路端一杯咖啡漫步街頭的都市白領。
實際上,早在這個詞出現以前,不管是微旅行還是簡單的閑逛,都可以指代慢生活、欣賞城市人文景色、在城市中游逛。平平無奇的「走路」被套上了一個英文詞,一種小資感油然而生,也成為爭議的主要來源——感知上已經形成了某種準入門檻,但究其實質行為,也只是走路這一日常極其普通的動作。
隨著熱度的攀升,很快,付費Citywalk也進入了大眾視野,并成為一個新議題:走路這種天生免費的行為,竟然還要花錢?花錢能帶來什么?
在up主根子郎島發布的「在上海體驗付費Citywalk」視頻下,評論區分成了態度鮮明的兩派。有人認為花錢找人帶自己走路,是花錢找罪受;還有人靈魂發問:「壓馬路也收費啊?」另一派則認為,付費Citywalk的意義在于能系統且生動地學習上海歷史人文知識,但體驗感取決于領隊的知識儲備和交流水平。
討論這種付費、一對一或一對多的Citywalk時,大家不約而同地對標國外的walking tour:10-20人左右的團,免費報名,提前告知路線和主題,游客可以自行選擇大眾和小眾路線,結束時,游客按意愿給小費,總花費一般在5歐左右。相比之下,博主們所體驗的付費Citywalk動輒兩三百元,被大家吐槽「上海比歐洲貴多了」。
其實,從付費爭議不難看出,Citywalk依托的是城市的公共資源,如街道、綠植、公園、店鋪等。這類生活中隨處可見、可免費進入和使用、甚至大家意識不到在使用的公共資源一旦被明碼標價,勢必需要附上一定的價值,才能讓大家覺得「花有所值」。
從目前來看,這種價值主要體現在更具針對性、內容更多元。
在閑魚或小紅書上找一個當地人做導游,是更多人能負擔的另一種付費Citywalk,并催生了出了一種隱性行業:陪拍。
來應聘或主動發帖接單的陪拍一般都是本地土著,不僅對當地非常熟悉,也有充裕的時間。陪拍不僅要給游客拍照片,還要兼任導游等職責。而游客能獲得一份專屬的私人訂制Citywalk路線,還可以隨著游客的時間安排而變化。
通常情況下,這種陪拍為一對一,或至多四五個人,主要受眾是外地游客,目的大多為體驗這座城市的當地生活。
而當本地居民想要了解城市的不同面,外地游客想在游覽的同時兼顧社交,又有另一種選擇:社群Citywalk活動。
02 社群:文化與社交
CO-FUN是一群上海交通大學學生創立的以戶外運動為主的社群,組織過飛盤、腰旗橄欖球、騎行等各種活動。Citywalk作為其社群活動的類目之一,每一場活動都根據特定的主題來制定路線。
目前,CO-FUN已經推出了「漫步蘇州河」、「行走她力量」、「觸摸歷史溫度」等Citywalk,主題集中在海派文化、徐匯人文和上海文化名人上。主理人明軒表示,一場Citywalk的名額在15-25人左右,基本上名額放出來就會被搶購一空,而且用戶粘性高,復購率在20%-35%。
CO-FUN的「漫步蘇州河」主題Citywalk
這得益于兩點。
其一,社群氛圍活躍,整體比較年輕。CO-FUN的整體用戶畫像在24-32歲之間,即將畢業和初入職場的年輕人分享欲爆棚,也愿意嘗試新鮮事物。
值得一提的是,在小紅書上,與Citywalk相關聯的話題包括但不限于「拍照」、「一日游」、「穿搭」、「打卡」等。從年齡上來看,百度指數顯示,加入Citywalk熱潮的主力軍為18-30歲之間的年輕人。
百度指數對于Citywalk的人群分析
其二,Citywalk沒有高門檻。明軒創辦CO-FUN的初衷,就是想要做一個能用戶外運動鏈接彼此的低門檻活動,沒有一定要擁有的裝備,也不需要有很高的運動基礎,而Citywalk二者兼顧。
上海的海派文化、大江大河、城市規劃等方面是CO-FUN能成功舉辦多場Citywalk社群活動的基礎。以城市微旅行的方式,大家帶著問題走進這座城市,CO-FUN還會準備豐富的文化點位的講解。這種偏「目的地型」的消費,代表人和城市之間的主動鏈接。
Citywalk不等于瞎溜達,而是有規劃、有內容的文化輸出,有這樣想法的,不止CO-FUN。
作為湖南首個Citywalk研發團隊,久貳Studio已經在城市漫步這個賽道做了四年,并推出了不少主題性城市漫步路線。
以「電影與火車」這條路線為例,從成立于1958年的瀟湘電影制片廠出發,途徑曙光路、桂花公園等地,到達京廣鐵路線。宣傳海報上,久貳Studio寫道:「長沙最具電影氣息的街區」。除了富有濃厚的復古人文氣息外,「電影與火車」之路的風景也適合攝影愛好者拍攝。
一定程度上,拍照出片的好看程度,也是組織者們需要考量的因素。明軒提到,「年輕人參與每一場活動都希望能出片,這是一個很大的版塊。」
為此,CO-FUN會給每一場活動安排攝影師,爭取讓參與社員能在活動結束當天就收到照片,「當天就有素材的話,大家主動發朋友圈的意愿會更強。」明軒說。
熱氣騰騰的放送總是深受年輕人的歡迎。充沛的分享欲之下,是他們的社交需求。
讓明軒印象最深刻的是,社員會主動分享路上遇見的心愛店鋪,并對Citywalk路線提出建議。走完平安路之后,社員很喜歡這條路上的各種書店,會建議CO-FUN出一條書店主題的路線;路過街邊的咖啡店后,社員也會建議CO-FUN和咖啡店做一些聯合活動。
「其實地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魯迅的這句經典名言也能適用于Citywalk的社群化發展。人們走多了,有自己的想法,與組織者形成共振,用戶共創Citywalk的狀態水到渠成。
03 城市的自我適應和革新
在這輪Citywalk風潮中,上海是發源地之一,也是其中的典型。這是因為上海有得天獨厚的城市和生活優勢。
國內有類似底蘊的城市還有很多,也都有進行Citywalk的良好土壤,一種生活方式也會在不同的城市落地生長出不同的模樣。而一座城市能否承接住居民的休閑娛樂需求,是Citywalk能否在此衍生出其他類別的重要因素。
其它城市熱衷于Citywalk的時候,Cityride在北京已經擁有龐大受眾。準確來說,近兩年,騎行之風就已經吹遍北京。如今,大家化用Citywalk的外殼,將市內自行車騎行調侃為Cityride。
北京路寬,路網設計四通八達,過馬路時要過一座天橋的情況時有發生。低密度的公共道路是Citywalk的天然阻礙,卻因此滋養出了一批以自行車為主要交通工具的群體。
夜晚,騎車去長安街溜達一圈,已經是不少北京社畜下班后的解壓消遣方式。各種社媒平臺上,成熟的騎車路線層出不窮——縱向可沿著中軸線從北往南,橫向可從西城區到朝陽區,各區域內又有區域特色的騎行路線,如圍繞著首鋼大橋的「看日落」主題騎行線路,以「胡同」為主題、從什剎海到國子監的路線等。
北京市生態環境保護宣傳中心官微推薦的北京「環海騎行」路線
騎行之所以在北京盛行,還因為共享單車數量龐大、遍地都是,地鐵口、路邊,幾乎每500米就有共享單車的停放點,取車用車都方便。
在北京上班的小西加入了一個騎行群。據她介紹,群里除了分享騎車見聞外,周末還會定期組織騎車活動:不用買裝備,大家到雍和宮、國子監等地附近集合,掃共享單車就開騎。這種自發性的騎行聚會沒有過多的商業性質,不收費,無押金,群友們都可以成為一場騎行活動的組織者。
一起騎車的好處在于可以分攤諸如吃飯之類的花銷,但如果大家沒有空閑時間,小西會一個人在胡同慢慢游逛,這也是收獲風景的解壓方式。
有了自行車作為工具,Cityride的核心依然是沉浸式體驗。
換句話說,每個人出門的那一刻,就注定和在地文化產生鏈接,無論Cityride還是Citywalk都是一種載體。
04 個人與城市如何鏈接
在長沙上學,又在岳麓山腳開了鏡中書店,海蒂對長沙十分熟悉,她喜歡在定王臺逛逛,去麓山南路吃飯。她對我們表示,承載著故事和回憶的地方別具魅力。拜訪其他城市,海蒂也總對當地的故事人文感興趣。
廣州的朋友們帶著她從東山口出發,以此為起點講述歷史故事,邊走邊講,可以慢悠悠地轉很久。海蒂到上海的時候,欣賞著上海的老建筑,一天也能走10公里。
「從浦西一直走到浦東,上海的細節太多了,很好看。」海蒂說。
和海蒂的文化目的不同,同事小熊的城市出行更偏向生活消費。美甲、美發、逛街等,都是小熊的出門動力,長沙潮宗街、白果園街區、西園北里等地是她和朋友們的出行選擇。
這些街區的氣質統一,相似類型的潮流店鋪集中在一塊,而且,「沒那么熱」,小熊強調。她出門的時候,不僅看天氣,也會先看好周邊的用餐地點——通常出一次門就要半天時間,少不了吃飯用餐。
在個人主動鏈接城市之外,社媒的推送區分也影響著大眾對Citywalk的理解與認知。
在小紅書上搜索昆明Citywalk和昆明旅游線路時,會跳出不同的內容:搜索昆明Citywalk,內容涵蓋獨立書店、小眾老街,還有24小時游昆明「松弛」玩法;而搜索昆明旅游路線,內容側重在耳熟能詳的昆明著名景點,以及與其他城市的游玩路線混合而成的云南旅游攻略。
城市Citywalk和旅游的攻略有明顯不同
類似的,搜索長沙Citywalk,內容集中展示的是單條街道或兩三店鋪,標題不外乎為「長沙Citywalk最值得去的四條街道」,而與之強關聯的話題是豐盈西里、下午茶;詞條「長沙旅游攻略」下,強關聯的話題則是三日游、湖南博物院等。
從社媒推送可以看出Citywalk和旅游的區別——前者注重較短的時間內在有限空間內的敘事,而后者注重更大范圍的全局游玩觀感。
05 Citywalk如何持續?
Citywalk的興起迎合了人們旅游的心態轉變。
《中國旅行消費趨勢洞察白皮書(2023年版)》顯示,與2019年相比,65%的消費者不做全程的行程規劃,而63%的人不會將每天的行程都排滿,更有75%的消費者更傾向于規劃一個「小眾」的旅行路線。
不同于以往的刷景點式旅游,當下人們追求的旅行模式要有「留白」,以及「像當地人一樣」體驗當地生活式,放松解壓、深度、和沉浸式成為不可或缺的三大要素。
在Citywalk爆火之前,例如久貳Studio、上海CO-FUN這類社群就已經存在,城市講解類的導游小團也屢見不鮮——這些都是人們想要探索城市而自發形成的業態,而Citywalk這類組合詞語的誕生,或許就像一層商品包裝。
薯片的包裝袋已經更新迭代了幾輪,但包裝袋中的還是薯片這類土豆制品。無論Citywalk一詞如何變化,本質上,人與城市的鏈接互動、走進城市感受人文的漫步內容從前存在,未來也將一直存續。
談及Citywalk社群和旅游團之間的區別,明軒對《窄播》直言:「這也是我們現在正在思考的問題。」不可否認的是,Citywalk更注重城市一隅的變化,更隨意自由,而城市的每個角落都和居民的衣食住行息息相關。
「睡到十點下樓吃個brunch,再從飯店走到水果店買串葡萄,我今天也來了一場Citywalk。」諸如此類的評論在Citywalk的內容下成為高贊。這意味著,在大眾認知下,脫去精致外衣的Citywalk還是應該回歸到本來的樣子——走路、吃飯、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