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財經功守道  晉谷 周天

「37 元你甚至沒辦法去請異性看場電影……我只知道 37 元讓我做了個一輩子不敢做的夢」，一位玩家在《完蛋！我被美女包圍了》的 Steam 評測區寫道。

這幾天關注度最高的游戲當屬《完蛋！我被美女包圍了》。這是一款模擬戀愛的真人互動視頻游戲，玩家將化身主角與六位美女談戀愛。游戲的主體部分則是主角視角下這六位美女的特寫視頻。

游戲制作并不精良，劇情俗套、轉場生硬、人物設定割裂……但這些都阻擋不了游戲爆火，《完蛋》最近兩周連續位列 Steam 中國區熱銷榜第一名。玩家自發將游戲視頻上傳到 B 站，居然也收獲 317 萬播放量。

事后歸因起來，《完蛋》成功的原因很簡單，就是找準了需求與目標用戶：渴望戀愛的年輕男性。根據制作方小有內容透露的用戶數據：90% 左右的用戶是男性，很多用戶是大學生。

「大學生這個群體，他其實接觸到的女孩類型和性格有相對局限，而我們是在設置上給他不同平行世界的感覺，他會覺得是我現在沒有找到的、是我未來想找到的。」小有內容 CEO 陳俞榮對游戲媒體 GameLook 表示。

01 精神快消品

對于《完蛋》玩家來說，用一張電影票的價格，購買幾個小時里被六位美女搶著做女朋友的「科幻場景」，確實是很劃算的購買體驗。

這其實也反映出一個現實，就是當我們以為時代在升級、變得更復雜的時候，那些簡單粗暴的欲望依然永恒不變。

人們總是喜歡便宜，在京東幾十塊錢的垃圾桶和拼多多幾塊錢的垃圾桶之間，大部分人會毫不猶豫地選擇拼多多。也沒有人會反感美麗，巨資制作、故事精彩的 3A 大作和六位美女爭相愛上你的視頻游戲之間，也有相當部分人會選擇視頻游戲。

短劇也在幫助人們回歸到原始欲望。作為網絡小說延伸出的短視頻內容，短劇比網絡小說更吸引人眼球、更下沉。番茄小說孵化出的番茄短劇，可能是字節跳動今年增長最快速的業務之一。除了番茄短劇 App 多次登上 App Store 下載榜前列外，抖音本身依靠短劇的廣告費用也賺得不少。據字母榜援引一位短劇行業投資人的估算，今年一年字節從短劇獲取的廣告費流量費可能接近 200 億元。

「短劇就是滿足 40-60 歲男用戶的精神快消品。」一位短劇公司 CEO 告訴周天財經，之所以叫精神快消品，是因為短劇的高周轉屬性：確定好稿子后，一周拍，一周剪輯，一周投流，基本一個月就回本。

「而《完蛋》則實現了巨大突破，一舉滲透到年輕人群體里了，突破了原有年齡段」。這是一次巨大的行業創新，收獲了新的用戶群體，短劇從業者都為之振奮。

《完蛋》可被視為短劇的新變體，拆開來看，一集游戲視頻 30 分鐘左右，當中每個場景的長度在一分多鐘。這一分多鐘里，就會給玩家一兩次爽點，比如美女原本不想和你合租，幾秒鐘后因為屋里有蟑螂而邀請你進屋，其實可以將游戲視頻看成短劇合集，只是互動性更強。

在受訪時，制作方也反復提到短劇對《完蛋》的影響。小有內容 CEO 陳俞榮說，「國內這一兩年短劇賽道的蓬勃發展，短劇的攝制手法、宣發方式和商業模式，以及這么多短劇從業者，也給了我們很多靈感和幫助。」

這次《完蛋》爆火的勢頭已經蔓延到二級市場。遙望科技、中文在線、掌閱科技、完美世界、華策影視、果麥文化等上市公司都以不同形式進入短劇行業，網文企業悉數入局，騰訊旗下的閱文集團也蠢蠢欲動，發布劇本征集令。在這其中受益良多的是中文在線，股價一度從 12 元左右暴漲到超 30 元，創下公司歷史最高。而當前一款大熱的短劇 App 河馬劇場開發商為中廣電傳媒，A 股上市公司天威視訊持有其 26.17% 股份。受此影響，天威視訊連續 5 個交易日漲停。

圖源：雪球證券

上述短劇公司 CEO 認為，據其接洽的若干上市公司來看，試圖用短劇概念來提升市值的公司為數不少，主要手法就是收購一個短劇公司，大手筆買流量，提升經營流水，「一個月假如多了十幾個億流水，股價肯定要漲啊。一定要把 ROI 跑到持平，往死里跑，跑到 1 都可以，不求利潤，只求流水」。

02 時代的口紅經濟

除了水面上有一眾的短劇概念股上市公司，水面下的巨頭其實另有其人。行業人士向周天財經透露，短劇行業的真頭部其實是九州文化這樣一家名不見經傳的公司。九州做網絡小說投流起家，創始人汪家城將網絡小說貼片投流到各個渠道，吸引來讀者后與內容方分成。

短劇也延續了這一邏輯，投流的重要性甚至可能要超過內容本身。「短劇對投流要求很高，做短劇的其實都不是內容公司，可以說是投流公司。優秀的投手可以頂一百個人的努力，可以一天幫公司賺三百萬。投的策略失誤，一小時就幫大公司虧掉幾十萬。」上述短劇公司 CEO 表示，他們是業內收入非常高的一幫人，有投手可以輕松月入十幾萬。

機構研究也佐證了這一點。據中信建投研報，短劇制作費用低，但投流費用高。短劇制作成本平均幾十萬到 100 萬不等，顯著低于傳統影視劇成本。而費用投放較大，買量成本約占付費收入的 80-90%。

飛漲的充值額之下，短劇市場也空前火熱，各方勢力都想進來賺一波快錢。業內人士向周天財經透露，2023 年，短劇的制作成本、抖音的流量成本每個月都是以 20-30% 的幅度上漲。今年初，一部百集短劇的制作成本在十幾萬元，「1200 塊錢一集原來都覺得貴」，現在一集的制作成本已經漲到七八千元。幾個月里，制作成本翻了 5-6 倍。

「短劇已經是個重資產行業。」上述短劇公司 CEO 表示，現在的趨勢，完全超出了其個人預期，本來預計兩年會到頂峰，沒想到才一年就這樣了。大量資本涌入短劇行業，既包括游戲公司等在投流和內容上都更加專業的機構，還包括之前做擦邊的灰產。燒錢速度也越來越快，「不專業的新玩家一個禮拜就把錢燒沒了。十部劇一拍，五六百萬就沒了呀。再好看，如果用戶不付費就等于零。」

重資產、燒錢快的原因還在于，短劇公司只掙了付費收入的一小部分。短劇收入的大頭都被微信小程序和抖音兩家平臺方掙了。尤其是微信小程序，用戶可以在小程序中直接付費購買短劇單集，盈利路徑更簡單直接。

過去三年時間里，中老年用戶已經熟悉了在微信下拉使用健康碼小程序，形成了下拉習慣，而在抖音或者快手里還要搜索一次才能進入短劇。今年 8 月，微信宣布將對小程序內的虛擬支付收取 20% 流水的技術服務費，也就是將對短劇小程序抽成 20%。即便如此，短劇行業的頭部公司也以小程序變現為主。

上述 CEO 表示，騰訊投流的效果要好于快手或抖音。他舉了一個例子，「抖音投 100 萬進去，回來的觀眾充值卻可能只有 80 萬。騰訊投 100 萬，觀眾充值回來可能是 130 萬。」

即便是投流給抖音的廣告費，相當一部分也會最終回流到騰訊。「整個市場一天有一個億流水，80% 流水都在騰訊那里，現在動不動會有很多 24 小時充值上千萬的神劇。騰訊哪怕抽 5 個點都不得了的。」

雖然大談短劇行業的專業性，但故事的另一面則是，這位短劇公司 CEO 自己都不看自家生產的短劇，「看多了我自己都覺得難受」。看似制作粗糙的短劇，依然有一定門檻。短劇實際上不是內容產品，在上述 CEO 眼中，作為「精神快消品」，有格調的編劇，往往寫不出能賣爆的作品。

有格調的代表廠商如網易，在上述 CEO 看來，在短劇行業做得一般。原因在于，網易一開始做的短劇格調還是較高，不夠下沉。「很多五六十歲的中老年男性往往欲求不滿，就是想看刺激的。」在競爭空前激烈的短劇市場中，網易的短劇業務很快在市場里杳無音訊，各類短劇排行榜上也沒有他們的短劇，「也不是有錢就行。」

而現在，《完蛋》橫空出世，無疑給短劇、游戲、影視乃至網文行業都指明了一個新動向。

在某些時期，人們尤其需要這樣的「精神快消品」來提供慰藉。而 Steam 培養的付費習慣與微信小程序成熟的付費生態，都讓《完蛋》這類視頻互動游戲有了明確的商業化出口。

今年 2 月，世紀佳緣發布的一份調查報告顯示，49% 的非婚青年表示自己很難開啟一段戀愛。

用一集不到一元錢的價格購買幾分鐘幻想，也是顯而易見的合理。「《完蛋》確實符合當下短視頻、短劇的流行趨勢，并有效地為男性用戶提供了一些正向的情緒反饋。」在接受《時代財經》采訪時，小有內容發行負責人陳天慧這樣解釋《完蛋》爆火的原因。

也許，短劇和作為 2023 年年度科幻巨制的《完蛋》，才是我們這個時代的男性版口紅經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