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投資界PEdaily

“明星獨角獸已經在降估值了。”

汪越任職于北京一家FA機構，交流中他分享了最近服務的一個項目——對方是一家來自華東的創業公司，去年獲得了數億元C輪融資，彼時估值已超過10億美元，成為新晉獨角獸。

“今年的日子都不太好過。”兩個月前，公司一位聯合創始人找到汪越，尋求融資服務，主動提出可以降一下估值。“梳理了你們今年的募資報道，想看看哪些機構余糧比較充足。”

此景此景，北京某VC機構創始合伙人感嘆，回想幾年前市場很熱，很多投資決策非常快，可能一周內要做完所有決策，不夠快就拿不到好案子，需要去搶。“以前大家關心的是有沒有下一筆錢，現在每投出一輪可能就是最后一筆錢。”

這一年，腰部融資少了

融資歷來是一級市場的晴雨表。

我們先看一組數據——清科研究中心數據顯示，2023年前三季度我國股權投資市場共發生投資案例數6510起，同比下滑25.9%；披露投資金額5070.94億元人民幣，同比下滑31.8%。

從投資輪次來看，大家主要投向了早期：其中，A輪共發生投資案例數2039起，居于首位，占比達31.3%；天使輪以1061起案例數位列第2位，占比16.3%。從投資幣種來看，2023年前三季度人民幣投資主導地位日益增強，案例數占比超95%。

還值得警惕的是，今年一級市場中后期投資稍顯冷清。背后原因不難理解，諸多賽道的熱門項目估值太高，因此越往中后期投，大家出手愈加謹慎。用投資人的來說“現在投得有多大方，后面算賬就有多難看。”

最近汪越獲悉，一家VR頭部獨角獸的業務已經停擺，超百名員工被欠薪，并部分簽署了裁員協議。而難以相信的是，該公司在年初才宣布完成數億元的新一輪融資，投資方包括了某地方國資機構。他打聽到，正是因為新一輪投資款并未全部兌現，導致今年公司現金流持續緊張。

情況不止于此。最近兩年VC/PE搶著投的芯片、新能源獨角獸們，今年也放緩了節奏。

不久前，北京一家GPU芯片獨角獸完成新一輪融資，但并未提及融資額及估值。業內流傳，此次融資額為數億元，與以往動輒十億級相比，融資規模明顯收窄。更為戲劇性的是在融資披露時，公司也發布全員信，宣布啟動人員優化。

一家硬科技VC合伙人向投資界透露，他之前關注了一家位于中部某省的鋰電材料獨角獸，在創立初期的幾年中，幾乎保持了一年一輪的融資節奏，一眾VC/PE排隊登門，公司估值水漲船高。

“當時我們根據盡調的情況來看，同行給的估值有些偏高，便沒有出手。”后來該企業在2021年年底完成了D輪融資后，再無融資動態。直至上半年，上交所公布了他們IPO申報終止的消息。

這樣的案例并不罕見。研究機構PitchBook報告顯示，全球有超過400家獨角獸公司，自2021年以來沒有籌集到新一輪資金，占獨角獸初創企業的三分之一。為此，有投資人提出一個觀點——1/3獨角獸已死，只是秘不發喪。

年末最重要的一件事，全員找錢

絕大多數創業公司最重要的任務——找錢。

“現在收到最多的招聘需求是融資總監，動輒百萬年薪。”專注于VC/PE圈的獵頭Lisa打開話匣子。從2023年初開始，她發現創業公司找來的合作越來越多，梳理下來，主要是急聘融資負責人——幫企業找融資。

“月薪10萬起，非常急。”這是Lsia最新尋找的一位候選人。委托客戶是一家較為知名的芯片創業公司，目前公司已有300多人，去年完成了國資領投的B+輪融資，投后估值20多億。這次崗位要求十分清晰：必須熟悉芯片行業或其相關上下游產業，有成功融資案例加分，有成功IPO經驗加分，理工專業強加分。

Lsia透露，她從FA和VC機構物色候選人。“這是我今年負責的第二個case。上一家是華南某自動駕駛公司，也是招聘融資總監，薪資范圍是50K-80K，15薪。”Lisa記得，對方想要具有政府投資平臺背景或者央企背景的候選人。“意圖很明顯，就是想爭取國資和產業資本。”

眼下國內的錢不好拿，創業者也開始將目光瞄向了中東土豪。今年以來，我們看到中東財團不約而同地密集投向中國，其中新能源汽車最為熱鬧。

今年6月，蔚來與阿布扎比投資機構CYVN Holdings簽訂股份認購協議，CYVN Holdings將通過定向增發新股和老股轉讓的方式，向蔚來進行總計約11億美元的戰略投資。令人驚嘆的是，時隔半年，CYVN再度宣布戰略投資未來，金額總計約22億美元。

“我們CEO上周也剛剛飛赴阿布扎比，跟幾家中東基金洽談了新一輪融資，預計最快明年二季度就能close掉。”劉洋任職于一家智能汽車產業鏈獨角獸公司，他們剛在11月完成了一筆數十億的A輪融資，投資方包含了多家產業資本和國資機構。即便如此，公司高層依然沒人敢松口氣，馬不停蹄地開始準備下一輪融資。

在劉洋看來，公司剛完成巨額融資，按理說應該不差錢，但CEO在內部開會的時候卻依舊強調，目前一級市場融資環境不好，公司必須未雨綢繆，甚至鼓勵全體中層到高管員工對接融資渠道，比如拓展更多的校友圈以及其他產業資本的資源。

“這個現象你們之前也報道過，全員融資。”劉洋感慨道。

投資人提醒：別糾結估值，抓緊拿錢

江水冷暖，先從募資說起。

清科研究中心數據顯示，2023年前三季度，國內新募集基金數量和總規模分別為5344只、13521.53億元人民幣，同比下滑2.1%、20.2%；其中外幣基金數量和規模的降幅更為顯著，新募集共計57只，募資規模約為917.55億元人民幣，同比降幅分別達45.2%、59.0%，堪稱腰斬。

募資不易，大家不約而同收緊了口袋。經緯創投創始管理合伙人張穎近日在內部分享時坦言，以前基于大環境的寬松、上市的便捷，在競爭中導致整個頭部基金都很“浪”，但這種日子是一去不復返了。

“如今我們在投資上，對每一分錢的嚴謹程度，就要以這是最后一期基金為底線。”張穎提醒，現在資金不再像以前那么充裕，缺乏生命力的公司逐漸融不到下一輪。

但與此同時，那些有頑強生命力的公司會更受到追捧，不愁融資。沒有以前那么多非理性的資金攪局，優質公司反而能夠獲得更長遠的發展。

啟明創投創始主管合伙人鄺子平也在一場演講中表達了相似的看法，他認為現在錢少了，錢更金貴了，如果大家真的有好項目，也許現在創業比市場熱的時候更好，因為沒有那么多一塊出來湊熱鬧的競爭者。

所以我們看到，雖然今年一級市場冷清，但一些賽道例如AI融資依舊轟轟烈烈。僅僅過去兩個月，智譜AI宣布今年累計獲得超25億人民幣融資；百川智能也完成3億美元融資，創下國內大模型初創企業最快晉升獨角獸的記錄；零一萬物也獲得了由阿里云領投的新融資，估值已超10億美元……

當然，投資人比創業者更早感知變化。投資界從多家頭部機構獲悉，他們從今年下半年開始，就要求投后同事集中服務被投企業的融資事宜，勸說創始人能拿錢趕緊拿，不要太在意估值，趕緊多備糧草。

不久前，達晨財智總裁肖冰在內部再次建議被投企業，要把握好融資的節奏。“融資速度比估值重要，我覺得這一點在現在特別重要，不要糾結估值高10%或低10%，迅速讓錢到位可能更重要。”

他感嘆，有的企業把估值喊得很高，導致投資機構都很猶豫，投資時間不斷往后拖，最后喪失了融資的時間窗口。

正如達爾文在《物種起源》有一段經典論述：存活下來的物種，不是那些最強壯的種群，也不是那些智力最高的種群，而是那些對變化作出最積極反應的物種。

（文中受訪人汪越、Lisa、劉洋皆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