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考拉是只鹿
編輯|葛偉煒
剛剛過去的春節里，大家總免不了胡吃海喝。人們一面想要盡情享受饕餮美食，一面又擔憂“每逢過節胖三斤”。
好在，自從有了無糖和代糖的食品飲料，消費者又多了一項選擇權。然而，當消費者們在歡呼魚和熊掌能夠兼得時，代糖的供應商們卻默默地當起了“人間小苦瓜”。
龍年春節前夕，代糖原材料之一 ——赤蘚糖醇的供應商三元生物和保齡寶雙雙交出了2023年的成績單，兩者的慘淡程度大大超乎市場預期。
其中，三元生物凈利潤較2022年下滑62.12%，與2021年相比更是僅有當初的十分之一。無獨有偶，保齡寶2023年的凈利潤同樣降幅高達57.95%，公司將赤蘚糖醇產品銷量和價格的下降視為業績低迷的重要因素。
兩大赤蘚糖醇供應商“飛流直下”的業績恐怕和外界對代糖生意的認知大相徑庭。
中國的無糖飲料市場在過去數年間經歷了爆發式的增長，根據艾媒咨詢數據顯示，中國無糖飲料行業市場規模由2015年的22.6億元暴增至2022年的199.6億元，預計2025年將達615.6億元。
在無糖飲食訴求的引領下，代糖產業也出現了蓬勃發展，從人工代糖到天然代糖，安賽蜜、赤蘚糖醇、木糖醇、甜菊素等代糖原料風起云涌般進入了各色食品飲料的配料表中。
在無糖產業如此高增速的情況下，為什么代糖供應商的日子卻變得越來越苦了？這種看似矛盾的現象到底是如何造成的？代糖企業的未來又在哪里呢？
代糖=生豬？
赤蘚糖醇企業的經歷很容易讓人想起生豬的故事。
中國的豬周期通常是這樣的：先是市場需求增加，豬肉價格上漲，于是存量和新增的養殖戶一擁而上瘋狂養豬，待大批量生豬出欄后，造成生豬產能過剩，豬肉價格下跌，之后存欄減少，供給減少，價格逐步反彈，如此循環往復。
同樣的模板套用到赤蘚糖醇也是一樣。無糖消費端的需求激增誘發了上游供應商的蠢蠢欲動，各家企業馬不停蹄地擴大產能。但隨著周期的推移，下游對甜味劑原料的需求并不如供應商預期的持續遞增。最具代表性的是，網紅無糖飲料品牌元氣森林的發展從前期的高速增長中逐步放緩。
上游巨量的產能增加疊加下游需求的止步很快造成了供過于求的局面，新老廠商面對著被動累庫的局面，不得不依靠價格戰來爭奪市場份額。
根據“我的鋼鐵網”發布的數據顯示，2021年時赤蘚糖醇的售價普遍在3萬元/噸，并且一度逼近5萬元/噸的高位。但時間到了2023年，多個赤蘚糖醇廠家的出廠報價已經跌至9500~12000元/噸，產能過剩的情況可見一斑。
2022年，三元生物赤蘚糖醇及其復配糖的銷售收入占總收入的97.07%，產品結構極其單一。同時，三元生物由于在行業內銷量最大，跟隨式的低價競爭策略反而使公司的虧損額也是行業內最大。
無獨有偶，金禾實業是國內人工甜味劑的龍頭，同時也是全球三氯蔗糖產能第一的公司，其名義產能在全球的占比接近40%，因此金禾實業擁有一定的議價權。
可即便如此，時代的車輪滾滾向前，在人工甜味劑越來越多負面研究結論和產品原料價格的催化下，金禾實業貴為行業龍頭也難以獨善其身，2023年扣非后凈利潤為6.1億~6.5億元，較2022年同期下降64.66%~62.34%。
在中國，即便是一個新興的產業，能夠擁有的高速發展期也如曇花般極為短暫。新老從業者們無往不利，奔向前程似錦的新賽道，迅速稀釋了行業潛在的盈利價值。一旦行業天花板不夠高，供過于求，賽道內的企業為了搶奪市場份額就不得不陷入價格戰中。
不完美的無糖
人們對無糖產品的訴求無疑是源于對健康的追求，但這一根本需求至今還不能說已經讓代糖完美達成了。
阿斯巴甜就是其中的“危險”代表。去年，阿斯巴甜被世衛組織列為2B類致癌物，盡管這一界定代表著，只要人體攝入正常劑量的阿斯巴甜，并不會導致癌癥或使癌癥的發病率增加，但對于談癌色變的消費者來說，已經足夠恐怖。
圖源IARC官網
在阿斯巴甜疑似致癌的新聞發酵后，包括元氣森林、蜜雪冰城、奈雪的茶在內的多家食品飲料公司發布聲明，表示旗下產品均不含阿斯巴甜。
可以預見，未來阿斯巴甜、糖精等傳統甜味劑將淡出國內市場。然而，除了阿斯巴甜外，學術界對代糖這一大類的爭論一直都停不下來，即便是既往研究中被認為較為安全的天然代糖也難逃“罪責”。2023年權威期刊《自然 · 醫學》剛發表了一項重磅研究，指出赤蘚糖醇可能會促進血栓形成，與心血管不良事件發生風險明顯增加相關。
代糖是否會誘發食欲，特別是對甜食的需求？代糖是否會影響腸道菌群？代糖是否會使人們對甜味的滿足感越來越低，從而更加容易引發肥胖？從目前的各種研究來看，大家得出的普遍結論是：盡管代糖存在一定爭議，但綜合來看，代糖依然優于含糖食品。
對此，知名營養師顧中一表示：“跟糖相比，代糖可能好一點；但跟喝水相比，可能更糟了。所以，還是建議大家多喝白水，它可是最健康的飲料。”
除了健康問題之外，代糖在其他方面同樣不是萬能的。
以最基礎的蔗糖為例，因為具有很好的保水性，它是食品加工過程中重要的膨松劑，比如可以讓面包更加松軟可口，對面包的結構和穩定來說至關重要。這就是為什么，我們在品嘗全麥無糖面包時總感覺“吃口干巴巴”“回彈度不夠”的原因。糖在質構、美拉德褐變顏色和延長保質期方面發揮著難以取代的重要作用。
再舉例來看，許多無糖食品，一口吃上去就有些“怪”，這種怪異的味覺產生正是由于代糖的加入。不少消費者表示用無糖取代糖分做出的食品飲料“沒有靈魂”。
確實，安賽蜜的甜度來也匆匆，去也匆匆，難以對味蕾產生持續的回味；甜菊糖苷的后味有青草味和微苦味；木糖醇有清涼感，總而言之，想要用代糖完美取代原有配方著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更關鍵的是，人們當初是基于對健康的追求選擇了無糖食品，如今卻同樣可能因為健康放棄無糖食品。
盡管目前所有的研究都無法證明代糖對人體健康有直接副作用，但同樣無法證明其百分百安全。憂慮有糖食品對健康有所危害的消費者轉而對代糖食品產生了相似的懷疑。
“既然一樣存在不健康的風險，況且我又不是每天吃，那為什么不選擇更好吃的普通含糖食品呢？”假如代糖無法解決健康和口味的問題，難保現在的這些“代糖黨”哪一天就會突然叛變。
新型代糖之爭
其實，即便供應商沒有大規模擴容，三元生物想要憑借赤蘚糖醇一條道走到黑依然是不切實際的想法。
針對健康和口感的追求，消費者對代糖的要求也從最初的“不升糖”變得更為嚴苛。消費者不僅需要更靠近天花板級別的健康代糖，還想要擁有接近于有糖食品飲料的口感。另一方面，商家也需要高附加值的新型代糖孕育出行業更強大的新動能。
高度依賴赤蘚糖醇這一單一原料的三元生物在最近一次投資者活動中透露，公司已經著手研究其他甜味劑，例如阿洛酮糖、塔格糖等。
阿洛酮糖是一種新型甜味劑，其甜味與蔗糖相當接近，并且可以在烘焙過程中產生美拉德反應，也就是面包蛋糕等烤制時表皮產生的焦糖色，這一優勢是絕大多數天然甜味劑并不具備的。不僅如此，阿洛酮糖還具有一定的保健功能，它能抑制脂肪合成和炎癥反應相關基因的表達，促使胰島素正常分泌，并增加脂肪和肌肉對葡萄糖的攝取，從而實現控制體重和預防糖尿病的作用。
和阿洛酮糖類似，塔格糖在法式面包等低糖面包中，也能達到較好地取代蔗糖的效果。同時，它還具有益生元的作用，能夠有效改善腸道菌群，而與其他多元醇、木糖醇配合使用，則可以彌補可能導致的腹瀉問題。
聽起來，新型代糖的確是優點多多。不過，遠水解不了近渴，目前批準阿洛酮糖納入原料資格的國家并不多，對相關公司業績的提升尚屬于“鏡中花，水中月”階段；而塔格糖雖然早就在國內及歐洲獲批，但其制作工藝復雜、成本較高、知名度較低，這些都對塔格糖的大規模生產和推廣造成了不小的困擾。
除三元生物外，保齡寶、福洋生物、華康股份等公司也都在擴建阿洛酮糖產線。另外，索馬甜、愛德萬甜、甘蔗多酚、蜜糖多酚等都有可能成為下一代主流代糖原料。
誰能盡快從新型甜味劑中以更低的成本、更穩定的供應鏈率先占據市場，誰就更有希望贏得代糖戰爭的下半場。新型代糖的戰爭已然硝煙四起。
無論是三元生物、金禾實業抑或任何一家賽道中的企業，都很清楚，惡性價格戰無法持續。打造新型兼具美味和健康的代糖品種，控制成本端，做強生產鏈，是做大市場蛋糕的最佳方式。而消費者這邊，同樣也期盼著誕生真正能夠“吃得踏實”的無糖食品。
當然，赤蘚糖醇的過剩產能是否會在阿洛酮糖等新型代糖身上重演，形成一個又一個的代糖周期循環，依然是對所有供應商的重大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