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面新聞記者 | 陳升龍

界面新聞編輯 | 劉海川

接連兩天，黎巴嫩各地發生大規模個人通信終端爆炸事件，已造成34人死亡、3250人受傷。襲擊的主要針對目標為黎巴嫩真主黨武裝組織成員。聯合國方面則認為，爆炸對平民造成的影響不可接受，并呼吁對下令和實施襲擊的人追責。

各種跡象均指向以色列正是幕后策劃者。據美國數字新聞網站Axios報道，以色列國防部長加蘭特在2024年9月17日尋呼機爆炸前幾分鐘致電美國國防部長奧斯汀，臨時告知其以方即將對黎巴嫩采取行動。加蘭特緊接著在第二天的公開講話中稱贊該國情報和國防機構取得偉大成果。

此外，加蘭特還宣布以色列正在開啟新的戰爭階段。此前已在加沙地帶作戰數月的國防軍第98師被重新部署至以色列北部與黎巴嫩交界地區，以便讓之前撤離的6萬以色列人重返家園。真主黨則誓言要展開對等報復，雙方的沖突似乎即將大規模升級。

美國南加州大學公共外交研究中心主任賽博（Philip Seib）對界面新聞表示：“盡管爆炸物幾乎可以植入進個人消費電子等所有設備中，但這是一種高成本、低效率的戰爭方式。不過，在未來的地緣沖突中，全球貿易供應鏈可能會越來越頻繁地成為破壞目標，軍事和情報機構會采取長期滲透進對手基礎設施的形式?！?/p>

黎巴嫩第一天遇襲的“武器”是數千臺“金阿波羅”AR-924尋呼機。事后目擊者稱，這些手持終端先是發出嗶嗶聲，然后停頓數秒、再爆炸，似乎在誘使用戶靠近面部來查看。醫院報告也證實，傷者們的受傷部位均集中在手臂、腹部及眼睛。英國薩里大學網絡安全專家伍德沃德（Alan Woodward）分析，各地的爆炸幾乎同時發生，似乎是由真主黨領導層的一條信息觸發的，這意味著尋呼機的軟件被改寫了。

金阿波羅是一家臺灣地區公司，公開資料顯示該公司成立于1995年，現有雇員約40人。雖身處智能手機時代，但該公司仍主推低端電子通信產品。臺北士林地檢察官正調查該公司是否涉嫌犯罪。面對各方指責，金阿波羅的負責人喊冤，稱這批尋呼機是由歐洲合作方BAC Consulting KFT貼牌代工的。

而BAC的注冊地址則在匈牙利首都布達佩斯，創建于2022年5月。公司在互聯網上的信息集中在49歲的首席執行官Cristiana Bársony-Arcidiacono身上，她在職場平臺LinkedIn上介紹到，自己擁有倫敦大學物理博士學位，也曾在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和倫敦經濟學院等機構任過職，被商業合作方描述為“人道主義、社會行動與計劃專家”。她在LinkedIn上發表的帖子中涉及到了親俄、反美、反烏克蘭的內容。面對各路媒體的追問，Bársony-Arcidiacono只向美國全國廣播公司新聞回應：自己不做尋呼機，只是中間商。

而在第二天出現的“武器”，則是未經黎巴嫩官方備案的“艾可慕V82型”對講機，與前一天的尋呼機一樣在5個月前由真主黨購入。然而日本艾可慕在其官網聲明，這家老牌的無線電設備制造商早在10年前就已停產V82，并就海外假冒產品電池爆炸的風險發出了警告。艾可慕稱，公司基于貿易安全管控法規制定了嚴格的出口計劃。同一天，黎巴嫩還發生多戶家庭太陽能系統，以及商業指紋識別器爆炸事件，至少造成一名女童受傷。

破壞通信設備，需要滲透供應鏈的某一環節，甚至可能需要制造商的合作。目前尚不清楚相關設備究竟是在制造、加工、包裝或分銷的哪個環節中被動了手腳。但毫無疑問，行動實施者很好掌握了真主黨內部情報，計劃至少醞釀了5個月。真主黨領導人納斯魯拉曾在今年2月對內警告不要使用智能手機，于是該組織隨后訂購了5000臺尋呼機。

如此大規模行動的目的很明顯，不外乎是削弱真主黨的溝通和指揮能力，并在黎巴嫩內部制造恐慌和混亂情緒。真主黨的安全漏洞同時也揭示了全球制造業供應鏈的復雜性和脆弱程度，突顯了問責制、監管的重要性。金阿波羅和BAC之間的相互推脫，則說明供應鏈上的各個節點可能因此形成堵點風險，妨礙貿易進程。

尋呼機的關鍵部件是低端通信芯片、接收器和基本級主板。業內專家表示，即使在歐洲或中東組裝這種裝置，當地的工廠仍需從越南等亞洲工廠進口零部件。亞洲地區有數以萬計的類似小企業，他們在制造方面擁有豐富經驗，但對跨境安全問題或出口管制規則知之甚少。

全球供應鏈不僅包含各種廠家，還有復雜的倉儲和物流網絡。地緣政治風險咨詢公司Sibylline的首席分析師Noam Ostfeld分析到，為了繞開美國和以色列的制裁和攔截，真主黨有可能試圖延長供應鏈，但供應鏈越長，受到實體或數字干擾的風險就越高。

醫療設備、消費電子產品等關鍵行業和基礎設施最容易受到類似威脅，面臨重大安全風險。對此，英國曼徹斯特大學運營與供應鏈管理系主任Fahian Anisul Huq表示，各行業和各國政府必須提高供應鏈的透明度和可控性。而南加州大學的賽博則進一步提醒，在采購和驗收的環節上尤其要謹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