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有界UnKnown 錢江

編輯｜山茶

肯定很多人都看過這樣的朋友圈，一段意有所指的文字，再加上一張質感高級的照片。

比如“我承認我沒什么出息”，然后照片中自己坐在特斯拉里，副駕是一束鮮紅的玫瑰，透過車窗，外面是頗有情調的便利店。

又或者是這樣的一條朋友圈，文案是“高速路上的美好日落”，然后照片是日落、公路和一個若隱若現BMW標記的方向盤。

抑或發一番感慨：“別嫌棄一直陪著你的人，別陪一直嫌棄你的人 ”，并配上一個纖細白皙，帶著戒指的手。

似乎，每個人的朋友圈都會有這么幾個人。

他們不用上班，朋友圈定位會在全世界不同的地方“閃現”，他們有精致的下午茶，有情人節999朵玫瑰+Chanel的包包，也午夜的煙火和演唱會核心區的門票.....

看到這樣的內容，相信很多人都會感嘆一句，這不就是向往的生活嗎？但大家有沒有想過，這些引人艷羨的朋友圈，可能都不是真的？

之前，預制朋友圈曾在網絡上引發廣泛的討論，大意是，照片是之前那拍的，但是朋友圈是今天發的。但現在，朋友圈不僅有“預制”的，還有可能是完全虛假的。

在閑魚，制作虛假朋友圈已經形成了一條完整的產業鏈。

這些人十分專業，從照片拍攝地點，朋友圈定位、照片中奢侈品的發票，甚至照片文件信息中的拍攝時間都能幫你妥善處理，保證別人無法找到你的蛛絲馬跡。

而你，我的朋友，你只需要花上7塊錢，就能“過上”別人羨慕不已的生活。

用7塊錢，買一個人設

如果你也想買一些照片，在朋友圈暗搓搓的裝個大的，那很簡單，因為購買渠道并不難找。

你只需要打開閑魚，在頂部搜索框里輸入關鍵詞“朋友圈”，就能找到一大堆賣家。

他們聲稱打造個人IP，經營朋友圈形象，并附上一大堆各色圖片。這些內容多到閑魚上甚至有一個單獨叫做#預制朋友圈素材打包賣#的主題廣場。

在這個廣場里，各色賣家專門售賣各種“高質量”朋友圈照片，素材動輒上千張，內容涵蓋吃喝玩樂、全球旅游打卡、頭等艙、名媛風等，可謂應有盡有。

更重要的是，這些照片價格還不貴，最低的價格只要7.88元，你甚至還可以“小刀”（閑魚上砍價的意思），成功之后只需要7.09元。

閑魚截圖

當然也有價格更貴的高端照片。整體上，閑魚上標記的單張照片，價格從幾塊錢到幾十塊錢不等。

價格浮動主要原因在于素材獲取的復雜程度，一般來說，有人像的照片單價在30元左右，沒有人像的生活照片單價則在個位數。

隨便選擇一個賣家，點開私信與他聯系，表達想要購買照片的訴求。賣家就會給你發來一份照片素材集錦，你可以在數百張照片中選擇你鐘意的照片，做好標記，然后賣家便開始“發貨”。

賣家一般有兩種發貨方式，一種是微信，另一種是微博。

如果是微信發貨，賣家會邀請你添加他的微信，然后通過私信將圖片發給你。

通過微信發貨的賣家，生意通常比較大，他們會有自己的客戶群并在成交后邀請你加入，之后，他們會在群里每天實時分享“剛到的新貨”。

選擇微博發貨的賣家則通常是單打獨斗的個體戶。

他們會先將客戶需要的照片發到指定的微博，等客戶去保存之后，再將微博刪掉。

之所以這么麻煩，理由是“閑魚或微信直接發圖沒有實況，并且吃像素。”

這個時候你也不得不感嘆一聲，專業！

微博發貨（左）微信發貨（右）

當然，專業的賣家永遠不滿足于只賣“標品”。

有些賣家，如果你表示“這里沒有我想要的照片”，他也會讓你直接提要求。

你可以告訴他，“我想要一張以埃菲爾鐵塔為背景，背著愛馬仕包包的背影照”，亦或者“開著瑪莎拉蒂，手腕帶著百達翡麗，握著方向盤的照片”。

之后，你只需要等待一段時間，賣家就會把照片通過閑魚、微信等方式發給你。

除了定制照片，還有賣家可以定制“定位”。

比如，有賣家向「有界UnKnown」表示，“我們沒有素材代拍，如果說你想發朋友圈定位的話，我們可以幫你發朋友圈，帶上那個位置。”

這種一般被稱為“代發朋友圈”，方式主要有兩種，一種是他登錄你的微信，幫你發送朋友圈；另一種是他向你提供一種改變微信定位的插件，也可以讓你一秒閃現歐洲。

當然，相對于這些復雜的操作，更多的賣家仍然是“小本生意”。

我們在嘗試購買一些定制照片的時候，就有賣家告訴「有界UnKnown」：“沒有定制，我做的是小本生意，這些照片只是我平時的生活記錄，順便售賣而已”。

“我在全球各地都有朋友幫忙”，一位圖片賣家告訴「有界UnKnown」，如果客戶指定要某個地方、固定的pose圖，她便聯系在當地或周邊的朋友，輔助完成一張圖片的制作，她會給朋友一些分成作為答謝。

但不管怎么說，一條隱蔽的產業鏈通過這種正式或非正式的方式，開始運營起來了。

真作假時，假亦真

事實上，互聯網上打造虛假人設早已經不是什么新鮮事。

2020年10月，在網絡上掀起熱烈討論的“名媛拼單”事件就是最好的例證。從這之后，江湖上到處都是關于名媛培訓班、名媛照相館之類的傳說。

因為知名度高，所以在有人“造假”的同時，自然也就衍生出了一些識別“造假”的方法。比如將照片保存下來查看相機信息，或者根據照片背景，查找真實地點進行景象對比等。

所以真正的高端賣家，為了讓人設更真，他們可以提供一整套“保姆級”服務。

比如「有界UnKnown」在購買照片時遇到過這樣一位賣家，他的所有照片都只賣一份。我們付款之后，回到閑魚，就發現剛才拍過的鏈接已經下架了。

微信溝通（左）閑魚寶貝下架截圖（右）

這樣的設定，保證了你的朋友圈不會和別人的撞上。

除此之外，一些自身“身價豐厚”的賣家，售賣照片時還附贈“質保”和“售后服務”。

比如有些賣家可以提供指定奢侈品入鏡，卡地亞、寶格麗、Prada一應俱全，而為了保證奢侈品的真實性，他甚至可以提供珠寶鑒定證書。

奢侈品拍照自選清單，圖片賣家提供

而如果你發這些奢侈品朋友圈遇到有人質疑，也沒關系，因為他已經為你準備好了購買這些奢侈品的發票。

DIOR購物單

甚至于，許多賣家為了證明自己照片實拍的價值，他們還會教你如何辨別一張圖片的真假。比如你可以詢問購買記錄、出行記錄、或者驗證實物等等。

為了保證照片傳輸的真實性，這些賣家對于發貨的渠道也有頗多講究。比如通過蘋果手機拍攝的照片，會同時擁有實況和鏡頭信息兩個特點。

一般情況下，賣家為了保持實況，會通過網盤、微博、短信等方式發貨，但這種方式買家保存下來的照片會顯示保存的來源。

如果想要同時保持實況和鏡頭信息，只有通過“共享”，但這種方式由于比較麻煩，只提供給量大，或者長期購買的買家。

除此之外，為了讓人設顯得更加立體，這些賣家還可以提供全球知名高校的“學歷”和“紅包”。他們可以隨時待命，提供大額的紅包轉發截圖頁。

可以說，在每一個七夕節、情人節、圣誕節那些刷屏的紅包背后，都有這些賣家忙碌的身影。

但說來卻有些諷刺，在所有人都在為這些虛假的朋友圈滿足或者羨慕的時候，恰恰是這些真正在造假的人，反而在竭力追求真實。

顯然，對于真正高端的賣家而言，他們并不滿足于幾塊錢，或者幾十塊錢，讓一些朋友發個朋友圈，體驗一把被別人艷羨的虛榮。

他們真正想做，或者能做的，是將一個徹底的“假貨”，偽造成“真的”

閑魚，互聯網的“鬼市”

回顧整個朋友圈圖片售賣的流程，我們會發現閑魚是一個不可缺少的環節。

但同時，另一個問題也隨之而起。為什么是閑魚？為什么不是拼多多，不是淘寶，甚至不是小紅書？

仔細想來，這可能就是閑魚的特殊性。

事實上，閑魚一直有一種無厘頭的氣質。

比如，很早的時候就有人在閑魚賣“柴犬”，賣“獼猴桃狗”，賣“教訓”。2023年，大學生開始流行在閑魚低價轉讓母校，大家的文案是“出手二手學校，校歷史30多年，有意者私”。然后打工人開始接力轉讓工作，“真心好單位，只上了一點點，還沒舍得好好工作。”

這種氣質，讓許多原本毫無邏輯的“商機”能夠擁有旺盛的生命力。當然，更重要的還是閑魚本身的開放規則。

比如，類似朋友圈照片這樣的產品，在淘寶這樣的平臺就無法上架，甚至在全球范圍內，能夠支持這種虛擬產品交易的平臺都不多。比如美國的二手交易平臺Facebook Marketplace就明確標記禁止出售非實物性質的商品。

這類商品具備可復制性，不可驗證可用性，買賣雙方的權益維護標準十分模糊，一張照片到底能不能令買家滿意？由于沒有發貨痕跡，賣家如何證明已交付滿意的商品？這些都是平臺難以解決的問題，

但閑魚不一樣。有賣家對「有界UnKnown」說道，“平臺支持副業，傭金便宜”。

更重要的是，“朋友圈素材”這類虛擬物品在很多電商平臺都不符合上架標準，而在閑魚上可以包裝成一種“副業”和“技能”，所以只有閑魚上能誕生出這樣的生態。

發展到今天，我們已經無法將閑魚定義為一個簡單的電商平臺。事實上，寫這篇文章時，我們總能將的閑魚與北京潘家園的鬼市聯系起來。

每到周六，到這里的年輕人摩肩接踵。幾十上百元一晚的攤位費，讓全國各地，各種類別的商品可以在這里展示，交易。有人在這里買古玩玉器，也有人在這里兜售奧特曼全家福和Hello Kitty。

所以，我覺得閑魚它可能更像一個集市，或者一個“互聯網鬼市”，它生活在互聯網的邊緣，卻又處在年輕文化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