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霞光社 馮葉
編輯 | 李小天
吳世春，梅花創投創始合伙人。先后在華為、百度工作。2004年與孫志強創辦的商之訊公司，主做企業IM。2006年和陳華一起創立酷訊網。2008年從酷訊網離職轉做天使投資人。
這位在中國極具知名度的天使投資人，押中了互聯網時代崛起，又在硬科技時代活躍，并早早關注到中國企業大航海的轉變。
“而現在，是中國新質生產力出海的大航海時代。”吳世春認為。
商業科技的轉換，在他面前悉數流過。
那么，在吳世春眼中，創業者應該如何趕上這波全球化浪潮？應該重點關注哪些出海賽道和市場？什么樣的創業者才有潛力？
今年秋天，霞光社主理人何維Vivi與吳世春聊了聊他所看到的全球化時代，并重磅推出由霞光社出品的《超級對話》訪談專欄第一期。
吳世春在行業內已經扎根數十年。從連續創業者到投資人，身份的轉變給了他更寬廣的視野，也讓其時刻站在潮頭上，見證趨勢的到來。
01
Vivi：我們先開始快問快答。你去年多了一個新身份，“最會說脫口秀的投資人”。說了脫口秀以后，你的生活有什么變化？
吳世春：感覺更多的人認識我了。投資是提供價值的過程，說脫口秀是提供情緒價值的過程。所以，一個人有趣，可能比有才更重要。
Vivi：你現在成為有趣的投資人了。
吳世春：對。新的標簽。
Vivi：你去年段子里面說，“前年投拉面、去年投芯片、今年投簡歷”，所以，你今年投了什么項目？
吳世春：今年，我們投產業加AI，投出海，我們投新質生產力中比較垂直細分的領域。
Vivi：今年還有什么觸動你的事嗎？
吳世春：二級市場突然從谷底爆火。對于一級市場來說，來自于二級市場的好消息以及信心，對我們行業特別重要。
Vivi：（做投資人）應該是你第二次大的轉型，第一次是做創業者。這個命運的齒輪是怎么開始轉動的？
吳世春：我是一個順其自然、隨波逐流的人。從打工人到創業者，就是看到一些機會，覺得自己承受得起失敗，就殺進去了。從創業者變投資人，是因為當時誤打誤撞，投了一些項目，覺得不錯，很多朋友也對我進行鼓勵，我就轉型做專職的投資人了。
說脫口秀也是無心插柳。別人叫我去深圳國際創投節，我就去了，說了一場脫口秀，效果還不錯。這個標簽好像就越來越牢了。
Vivi：你之前說你自己是一個超級節點，鏈接錢、鏈接項目、鏈接企業家，是你的個性還是你的經歷，讓你有要成為超級節點的想法？
吳世春：其實很多時候，超級節點不是鏈接多，而是鏈接重要。以前，我們做搜索引擎的時候，一個站點重要的原因，并不是因為它鏈接了很多別的站點，而是更多人把它當做一個權重站點，去鏈接它。在人脈關系上面也是一樣，如果一個人是超級節點，別人覺得你是一個說話有分量的人、你是有資源可以賦能的人、你是一個靠譜的人，就愿意跟你鏈接。
Vivi：現在這個超級節點長成什么樣子？
吳世春：從脫口秀以及做短視頻IP的角度來看，我覺得現在影響力變大了，也包括粉絲數。確實有更多人通過我的內容鏈接到我了。
Vivi：我知道你有兩本書，一個是《心力》，一個是《自適力》，這個是你篩選創業者的標準嗎？你是怎么看待心力和自適力的？
吳世春：認知是對趨勢的一種判斷，心力是對判斷后的一種堅持。沒有認知的心力是匹夫之勇，沒有心力的認知是有勇無謀嘛。就是不敢堅持。很多人心力不足，做不了一號位。如果我們選創業者，我愿意選劉邦式或者唐僧式的。心力排在第一位，肯定不是能力和認知力排在第一位。
比如說劉邦，史書上的評價是寬宏大量和不怕失敗。能從失敗中反思總結并迎接下次戰斗，這種品質很重要，因為創業的勝利是由無數個失敗構成的。要敗得起敗得巧，敗得成本低，敗得不下牌桌。
Vivi：那自適力呢？
吳世春：自適力，是對新環境的適應能力。因為環境發生了這么大的變化，首先，要調整自己去適應新的環境。現在這個時代，敗了就很難東山再起了。你知道為什么嗎？因為現在機會成本也變得很貴，以前嘛，假設你做貿易做失敗了，你可以去做保健品，做保健品失敗了，還可以去做游戲，做游戲你沒（做好）還可以去做房地產，還可以去做金融。只要你那時候還是個人物，還在江湖上有點名氣，你都可以去再去開拓一下。
但是，現在是所有的地方都是紅海，沒有等待你去開采的機會。你一旦敗得徹底，以后就銷聲匿跡，江湖查無此人。
Vivi：你現在有什么運動愛好嗎？
吳世春：滑雪、徒步、沖浪。
Vivi：你平常要當超級鏈接者，還要運動，還要分享，你怎么安排自己的時間？
吳世春：時間都是擠出來的。今天下午，我看了一個項目，錄制了七八段視頻，剛才又處理了一堆文件。正常來說，部分人這個時候可能沒力氣了吧？但不可能，我精力非常旺盛。
Vivi：我看咱們官網的slogan，是“幫助聰明的年輕人成為企業家”，你當時為什么提出這句話？
吳世春：其實最早期的每一個創業者都會在某一段時候需要幫助，不僅是我們開支票，去給到錢上的幫助，還是人脈上或者成長上的幫助。我在創業過程中缺少這種幫助，因為淋過雨，所以想為別人撐把傘。
Vivi：這個“聰明”是怎么定義的？
吳世春：聰明，我認為不是所謂的學歷教育上的聰明，或者小聰明，而是智商高、情商高、逆商高。
Vivi：那你怎么看出來？你辨別的方法是什么？
吳世春：有方法，看他的過往、他身邊的朋友圈，看對談時他的潛臺詞。其實我希望讓別人在松弛的時候表現自己，我不希望他正兒八經地給我演示PPT，因為他對演示PPT已經很熟練了，這時候沒什么漏洞，但跟我聊拉家常的話，他很難防備。
Vivi：你通過心力克服過什么困難嗎？
吳世春：心力其實貫穿在你的生命的各個時間段，而不是你很困難的時候讓自己挺過去，那是對心力的誤解。心力是什么呢？比如，你遇到讓你憤怒的事情，你有沒有情緒？環境變化的時候，你有沒有隨波逐流，有沒有悲觀消極？困難的時候用心力支撐固然很重要，但是最核心的，還是在平常保持情緒控制，情緒穩定很重要。
古人說，聞大事不驚者可成大事。對一個人來說，利益攸關也好、很大的壞消息也好，他不僅沒有任何情緒上的波動，而是在腦海里迅速思考底線思維是什么、最大的損失是什么，以及要怎么挽回損失、怎么處理和善后，而不是馬上就被嚇壞了，做出應激反應。因為在很多情緒失控的時候，錯誤是加三倍的。
02
Vivi：你說去年非常忙，投資人們都開始學AIGC、合成生物，還坐火車和飛機跑到三四線城市去看鄉鎮項目。今年大家都在忙什么？你在忙什么？
吳世春：今年我依然很忙，忙募資、忙跟地方政府打交道、忙退出，也看項目。當然，我們現在的會議也很多，還有忙做IP。
Vivi：你投了很多成功的項目，比如泛互聯網、品牌，包括Moody、赤子城、還有大掌門等。但是最近兩年的變化很大，開始投半導體、新能源了？
吳世春：其實不是近兩年才開始的。比如，我們2018年就開始投做半導體的米樂為，2017年投星河動力，2016年投理想汽車，2015年投珞石機器人。我們一直在投硬科技，只不過媒體更容易報道ToC的產品，因為ToC產品看上去更耀眼，也更有宣傳點。ToB的產品呢，可能前兩年默默無聞，但它到后面才會爆發。就像星河動力，前面三年都在研發，然后才第一次發射。前面三年里，也沒有任何可以宣傳的點。
Vivi：三年，那你怎么有那個耐心？
吳世春：森林里面會有不同的物種，有的是桑樹，有的是灌木，有的是草，有的是竹子。桑樹一年只長一厘米，草一長就長很高，灌木也長很高。所以，不同的東西都有它的價值，并不是說長得快的就好。萬木繁榮，各有各的價值。漲得快的，我可以一把賣掉，漲得慢的，我還可以漲個大的。
Vivi：你會卷、會焦慮嗎？
吳世春：不會。
Vivi：有人說你說脫口秀是對投資行業的一種內卷。
吳世春：我就是卷王，我就是行業卷王。別人還在忙的時候我在講課，別人在講課的時候我在寫書，別人在寫書的時候，我已經在講脫口秀，別人脫口秀的時候，我已經做IP了。我都領先別人一步。
Vivi：你會覺得爽是吧？
吳世春：不是，是我覺得要不斷拓展自己的邊界，讓自己探索更多可能性。在同質化競爭時代，你先找到一個變量，讓自己變得差異化，才能贏。
Vivi：那行業不行的時候，你怎么對待團隊，怎么對待你投資的項目？
吳世春：要接受，因為做市場有起落。如果團隊過去的判斷不對了，我也希望他們能轉型，希望他們能夠自我改變。但是，最重要是要自己要接受。
Vivi：內卷對于創業者是好是壞？
吳世春：如果你內卷出了競爭力，能夠降維打擊，那就是好事。你可能在中國卷出競爭力來，以后你在全球收割利潤嘛。如果你一直在卷自己，卷到最后沒有結果了，那就是糟糕的。
Vivi：現在也流行“反內卷”，前一陣很多文章都在說風電反內卷、電商反內卷等話題，那你覺得反內卷最好的方式是什么？
吳世春：所有的反內卷同盟、反價格同盟都是不成立的。就內卷的意思就是所有人都在爭那口飯。內卷最好的方式就是找到自己的差異化生存的方式，不管是科技領先、價格領先、渠道領先，還是品牌領先，總得要有個領先。這樣反而就不卷了，可能就好了。
比如說雷軍造車，他的IP領先，就比別人造車要容易很多呀。
Vivi：你說過破局的關鍵是創業。現在大家都說創業太難了，你怎么鼓勵你看好的創業者？
吳世春：實際上，創業者不需要鼓勵。如果創業還需要鼓勵的話，這個行業就不用做了。很多人說我給創業潑冷水，我說，如果潑了冷水這個人就不創業了，這個創業者就不行了，那這是好事，說明他早就應該不創業。對于一個優秀的創業者而言，不管是潑冷水還是各種打擊，他要在沒有鼓勵的情況下還能夠執著前行。這才是真正的創業者。
Vivi：你怎么看待“投資哲學即是投人”這句話？
吳世春：其實我認為不完全是投人，投人、事、時、值合一。人要對，事情要對，Timing要對，最后估值也要對。一味地只成立一個單一因素是錯誤的。做任何事情都是綜合因素，單一因素是別人容易理解的。
像一個獨角獸公司，有十億美金估值，你會覺得這公司很值錢。這種單一因素容易理解，但恰恰是錯的。就算估值上了10億美金，也不能造血，在行業內也不是重要角色，只是估值上去了，你就給他一個很好的位置，這樣行嗎？就像一個人走到你面前，說他是哈佛博士，你可能覺得他很厲害，但是，他有沒有做成過什么事情？他有沒有發表過真正有價值的論文？他談吐中有沒有讓你覺得耳目一新的見解？如果沒有的話，你為什么要對他學歷給予這么高的評價？
03
Vivi：你提到Long China，現在還這么看嗎？
吳世春：我相信國運，看好中國。這就是信仰，不容懷疑。
Vivi：在新的全球化浪潮下，怎么立足中國、放眼全球？
吳世春：利用好中國的優勢，以全球應對全球，以中國應對全球。全球的市場、技術、認知，再結合各地的優勢，比如說中國的供應鏈優勢、研發優勢、設計優勢，甚至內卷的優勢，再殺向全球，這樣是很有競爭力的。
Vivi：2017年，你提到了泛互聯網大航海時代。現在已經不僅是泛互聯網的賽道，所有優秀的企業都迎來了屬于他們的大航海時代。在你看來，現在和過往有什么變化？
吳世春：現在肯定不一樣了。在互聯網時代及移動互聯網時代，中國的創業者和VC還蠻幸福的，一個是Copy to China，一個是Copy from China。到了現在，是中國新質生產力出海的大航海時代，高科技產品需要更優質的外部市場去獲取高利潤，以及廣闊的市場份額，甚至要跟美國公司去爭奪市場份額。
比如，現在的商業航天、具身智能、大模型、AI應用等領域，其實都是中美兩個國家在爭奪全球的高價值客戶。客戶有的在中東，有的在東南亞，有的在歐洲嘛，所以中國要去爭奪海外的高質量客戶，獲得足夠利潤才能夠支持下次航海。其實現在所有的新質生產力都要圍繞訂單去展開，更本質、更務實了。
Vivi：你說新質生產力出海是下一次的工業革命。
吳世春：對，中國把新質生產力定義為下次工業革命，美國是把AI和AI+作為下次工業革命。中國是結合自己的全產業鏈優勢和更完整的供應鏈能力，來提出新質生產力的。我覺得這也是中國的優勢所在。
Vivi：核心優勢是什么？你集中看了什么市場？
吳世春：產業加AI。很多領域，用產業加上AI就可以重做一遍。這一波并不是原生AI創業者才能贏，因為AI局里，大家打的都是明牌。現在，反而是有場景、有數據、有用戶、有客戶的產業方，來主動擁抱AI，通過AI為產品提供服務、降本增效。這種人能贏。
Vivi：你會給企業在這場戰斗中提什么樣的建議？
吳世春：如果你不是產業加AI的有利方，你最好是加入別人的隊。
Vivi：來得及嗎？
吳世春：來得及。能組隊就組隊，不能組隊就加入別人的隊伍。一定要在這場新的大航海時代里面找到、找準自己的位置。
Vivi：你覺得杰出的投資人有哪些共通的底層邏輯？
吳世春：永遠不要活在過去的輝煌和經驗里面，保持Day one精神，保持輕盈心態。在新的周期里面，新的領域里面，永遠要讓自己就是像新手一樣，去學習、交流、碰撞，向年輕一代學習。
Vivi：你和企業的關系怎么樣？
吳世春：我跟企業，是坐在副駕駛的關系。我們不能幫他踩剎車、加油門、把方向盤，只能說前面可能要轉彎了，或者可能有交通擁堵，要不要再搜索一下換條路？作為副駕駛，做好提醒、輔助、陪伴很重要，搶方向盤一定會發生交通事故。你也不能天天在他耳朵旁邊嘮叨，他會煩你，把你推出他的車門。副駕駛要有自己的道德修養。
Vivi：有的人覺得自己是天才，但就是募不到資。你怎么看？
吳世春：你說融資是吧？這種觀點，我覺得也是謬誤。有些人老說“我懷才不遇”，“我是天才但融不到資”，可是這個時代信息這么透明，你如果真是明珠，識貨的人就這么少嗎？如果一個人說“我很厲害，但是沒有人看好我，是因為這些人都看走眼了”，我覺得是要反思自己，因為在市場上，被所有人看走眼的可能性很小。
西方有句諺語，叫Fake it till you make it，假裝成功，直到你成功。如果你都不能像成功人士的模樣，別人為什么要投你？你不能給別人畫出這個餅，別人也看不到自己在你的餅上面的位置，那他為什么要去參與你的造餅計劃？
Vivi：有什么人生原則，可以幫助你或者是幫助大家穿越周期？
吳世春：我覺得身體精力要旺盛。如果精力旺盛，你可以處理的事情就會多很多，而且不會因為疲倦而錯過機會。保持年輕，Stay foolish，Stay hung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