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面新聞記者｜馬悅然
“大家都窮得很具象化。”
2025年上海SNEC光伏展開幕前，一家知名二線硅片制造廠內部人士對界面新聞笑稱。今年，因為囊中羞澀，他們決定不再參展。
該人士對界面新聞記者稱，像他們這樣的企業，即使參展面積不大，辦展臺加上其他細碎的支出費用，最少也要100萬。
6月10日，在上海連續的陰雨天中，2025年第十八屆國際太陽能光伏與智慧能源(上海)大會暨展覽會(下稱SNEC展)開幕了。
11號是正式開展第一天，界面新聞記者早上來到國家會展中心時發現，與以往年不同，今年展館外不再有鋪天蓋地的企業廣告，最為醒目的那幾塊是SNEC官方宣傳牌。
在光伏行業最鼎盛的前兩年，在SNEC展會舉辦期間，上海各大交通樞紐都是光伏產品的相關廣告。即使新能源屬于“TO B”制造業，高調的企業們仍爭先砸錢吆喝。
據SNEC主辦方公布的數據，2024年，展會展覽面積超38萬平方米，有全球超3600家企業參展，預計觀展人數超過50萬人次。今年數據顯示，展覽面積與去年一致，參展商是3000+，同比減少約600家。
多位業內人士對界面新聞記者透露，SNEC的展會每平米要價2000元以上，是所有新能源展會中最貴的。這就意味著，如果企業展臺面積很大，加上搭建費、人工費等，一次SNEC展會的支出將達到數百萬元，甚至千萬元。
從去年到今年一季度，多數光伏主產業鏈企業陷入虧損狀態，失血嚴重。在這樣慘烈的行業背景之下，很多企業無法拿出錢參展。
那為什么還有這么多企業愿意來參展呢？界面新聞在與參展商溝通了解到，一方面，這種行業盛會有諸多客戶、合作方參加，是交流的最佳平臺；另一方面，為了證明企業還活著。此外，光伏行業中民企居多，頭部企業在宣傳方面較為重視。
不過，今年諸多企業縮減了展臺面積。界面新聞記者在現場觀察到，華為應是本次展會面積最大的參展商。協鑫集團、TCL中環(002129.SZ)及TCL光伏科技、陽光電源(300274.SZ)、隆基綠能(601012.SH）、正泰等企業，展臺面積也較大。
雖然展會現場依舊人頭攢動，企業“花活”不斷，但綜合前幾年現場觀感看，這屆展會的關注度有所下滑，頭部企業中僅有協鑫集團、隆基綠能、天合光能(688599.SH)等創始人出面就行業問題發聲。
據界面新聞觀察，在代表著行業風向的SNEC展會上，當前行業最關注這幾大方面。
首先，技術發展擴散化。
創新是行業破局的關鍵，TOPCon的主流地位沒有改變，但關于其他技術如BC、疊層、鈣鈦礦等的討論有所增加。
如果說，去年展會上BC產品才剛剛嶄露頭角，那今年則有大放異彩之勢。大廠紛紛展出相關產品證明具有BC技術儲備，頭部兩家BC企業則將組件效率約卷越高，進入“25%+時代”。
在SNEC展會上，隆基綠能正式發布其全新研發的HIBC技術及量產組件產品，該技術融合了HJT和BC技術的特點。
據該公司介紹，HIBC首次依托2382mmX1134mm黃金尺寸，實現功率700 W+，量產組件效率逼近26%。
“PERC時代，組件效率在22%+，TOPCon帶來23%+，而24%+的組件量產效率大門是BC叩開的。”隆基綠能認為。
愛旭股份同樣打出25%效率的標語。該公司展出的覆蓋全場景的三款組件(500 W、680 W、805 W)，轉換效率均是25%以上，并表示將很快交付26%效率的ABC組件。
TOPCon龍頭晶科能源，在SNEC展會上推出Tiger Neo 3.0組件，其功率可達670 W，組件效率24.8%，雙面率達85%。
天合光能近年來把發力重點放在了鈣鈦礦/晶體硅疊層領域，該公司在展會期間，宣布將疊層組件功率提升至了841 W，希望能引領行業邁向鈣鈦礦晶體硅疊層產業化的時代。
不過，內卷、產能出清問題尚沒有解決，卷出多高的效率，似乎也沒有引起展會太高的關注度。
“現在大量的企業還在爭TOPCon好還是BC好，或是HTJ好，這沒有任何意義。這三個N型技術都是伯仲之間，在不同場景都不同的優勢，這些爭論會進一步誤導行業出現一些過度投資。未來鈣鈦礦疊層電池的來臨，才是技術創新進入到新階段的關鍵。”SNEC展會期間，天合光能董事長兼CEO高紀凡表示。
其次，如何解決困境，仍是光伏行業持久的主題。
晶科能源副總裁錢晶在接受界面新聞等媒體采訪時，就產能出清問題表示，希望能有智慧、能均衡各方利益的政策出臺，當然也要依賴于技術迭代。
協鑫科技(03800.HK)聯席CEO蘭天石對界面新聞等媒體證實，頭部企業正在就收購其余硅料廠產能問題進行密切溝通和討論，正在主管部門主導下運行，希望進行行業整合。
協鑫集團董事長朱共山提議，以“市場化兼并重組+技術淘汰機制+政策強制約束”去產能，通過“供給側自律+需求端刺激”去庫存。將光伏產能指標統一納入國家規劃的大盤子，備案核查、產能監測、違規清退，全鏈路監管。除顛覆性新技術之外嚴控新增產能。避免不合理的地方保護行為，防止“邊清邊增”。建立新能源產業國家調節基金，助推行業生態修復。
再次，儲能在此次展會上大有“反客為主”之態。
光伏激烈競爭問題一時難解，企業們把新的希望寄托于儲能、虛擬電廠等方向上。
有業內人士對界面新聞戲稱，SNEC已經不能叫光伏展了，更像是儲能展。光儲融合已成必然趨勢，眾多企業都展示了光儲協同的創新產品與解決方案，且將解決方案作為未來發展重點戰略方向。
單純發展光伏主產業鏈的企業，在本輪周期底部失血慘重，這促使他們做出改變，拓展業務邊界。
SNEC官方指出，本屆展覽會清晰地呈現出光伏與儲能、人工智能、大數據等領域深度融合的趨勢。能源數字化，AI驅動的光伏電站運維平臺、虛擬電廠調度系統、區塊鏈綠電交易平臺成現場焦點。
“產業融合正逐步構建起一個多元、智能、高效的能源生態，推動整個產業向綜合能源服務領域轉型升級。”SNEC主辦方表示。
據界面新聞記者觀察，“零碳”“源網荷儲”等，成為此次SNEC展會上的高頻詞。業內普遍認識，源網荷儲一體化發展正成為能源系統轉型的核心方向。
朱共山提出，光伏從單純的電源角色，已進化為連接能源生產、儲存、消費的樞紐，從“單一發電并網模型”向“并離網電力多元供給”模式擴展。
戶用光伏龍頭正泰安能，在這屆展會期間宣布戰略轉型，要成為一家全球能源綜合服務商。
天合光能推出了智慧能源解決方案。該公司目前將創新重點放在了光伏、儲能、解決方案、數字能源四大板塊，可提供智能微網、虛擬電廠、零碳園區、綠色算力、綠電制氫氨醇等零碳場景解決方案。
高紀凡稱，未來兩三年，公司解決方案的業務比例將增至50%以上。
在其看來，從價格內卷走向價值創造的轉變，就是以場景為中心，來進行構建新的綠色能源的體系，這部分有巨大的空間。光伏行業將會從原來制造為王，走向解決方案為王的時代。
除了光伏主產業鏈企業，寧德時代(300750.SZ)、比亞迪(002594.SZ）、億緯鋰能(300014.SZ）、海辰儲能、瑞浦蘭鈞(00666.HK)等電芯、儲能企業在展會上也存在感很強。這幾家已連續多年參展。此外，國軒高科(002074.SZ）、蜂巢能源同樣加入這屆新能源盛會中，集成商龍頭海博思創(688411.SH)也首次參展。
更為吸睛的是，一些傳統大眾認知的家電、科技巨頭也來了。
界面新聞在“逆變器、電源、儲能裝備及系統”館，看到了美的、海爾、奧克斯、格力、創維等知名品牌。他們將新能源作為公司發展新增長極。
這些企業的參展，一定程度了彌補了因“消失”的光伏參展商而削減的行業熱度。
格力展臺的工作人員在與界面新聞記者交談時提及，他們目前主推光伏空調，自身也有部分組件產品等，公司非常重視新能源業務的發展。
展會上，美的集團旗下能源業務品牌美的能源首次亮相，并發布了“儲能+熱泵+AI”三維驅動的能源戰略。美的旗下主營儲能業務的科陸電子，推出美的品牌工商儲Aqua-EM新品，未來計劃實現“雙品牌”并軌運行。
京東方BOE也在跨界光伏的路上越走越遠。該公司今年首次參展，帶來了諸多鈣鈦礦新品以及多款綜合能源解決方案。
與光伏主產業鏈企業相比，這些TO C業務起家的企業，在進軍光伏時更注重和他們的主營業務結合，積極推出一體化解決方案，也更注重用戶體驗和運維。
6月13日，在熙熙攘攘之中，一年一度的上海SNEC展會落下帷幕。光伏行業正處在變革的重要時期，從單一產品到零碳故事，新型電力市場的發展正在不斷重構新能源企業戰略方向。
離開國家會展中心（上海）時，抬頭醒目的廣告牌標注著，明年6.2-5再相會，屆時這些匆匆離場的人們，以欣喜或是愁容相見，還是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