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面新聞記者 | 安震

在全球經濟新動能不足、高通脹與高債務并存的背景下，各國在貨幣政策上的差異性正在增加新興國家面臨資本流動加速、貨幣貶值及“關稅戰”引發的貿易不確定性等多重壓力，發達經濟體則需在抑制通脹、支持經濟增長與防范債務風險之間尋求平衡。

貨幣政策目標多元化與政策分化帶來復雜挑戰，各國在制定和實現貨幣政策目標的同時，如何兼顧全球金融體系穩定，為經濟增長營造有力的貨幣金融環境？如何借助國際協調機制、增強國際組織在全球貨幣政策中的協調功能？

6月18日，在“2025陸家嘴論壇”第二場全體大會中，多位資深業內人士圍繞“增強全球貨幣政策的協調性”這一議題展開討論。

周小川：全球貨幣政策協調處于“三無”狀態

十二屆全國政協副主席、中國人民銀行原行長周小川表示，全球各國及地區的貨幣政策及宏觀經濟政策是各自為政的，原本不需要協調或者協調不了，因為各國及地區宏觀經濟狀況不一樣，有的國家出現了通脹，有的國家出現通縮，還有的國家財政赤字和公共債務很大，這些都導致宏觀調控方向不一致。

周小川認為， 21世紀以來，增強全球貨幣政策協調性的情況出現了很多變化。首先，隨著全球化進展，全球經濟周期和宏觀狀況上趨同的現象越來越多。其次，經濟大國的貨幣政策和宏觀狀況有溢出效應，會對別的國家有影響，不一定是通過儲備貨幣形式傳導，有時候是通過危機進行傳導的，例如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

周小川表示，面對上述情況，發展中國家開始要求有重要影響力的大國、儲備貨幣發行當局考慮全球性影響，如果出現危機，各國及地區應該協調起來。但是，在貨幣政策協調方面，沒有任何國際規則進行過約定，也沒有哪個機構負責全球宏觀政策或者貨幣政策的協調。

“哪個機構未來有希望起到這種作用？或許是IMF(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可能負責匯率、國際收支方面的協調，金融穩定方面的相關問題也可以出手。但從IMF正式職責與定義看，它不具備承擔‘全球央行’角色的能力。”

周小川表示，全球貨幣政策協調處于“三無”狀態：一是沒有一個機構負責這件事；二是沒有工具，沒有貨幣，目前有的是SDR(特別提款權)，但SDR是一個記賬工具；三是沒有共識。需要要做很多研究、論證、溝通工作，看未來能不能取得更大的共識。

匈牙利國家銀行長：貨幣政策要關注中期目標，不僅是短期

匈牙利國家銀行行長Mihály VARGA認為，謹慎的貨幣政策需要有一致的溝通和協調，能夠避免不確定性、環境的波動性。在全球經濟發展過程中，我們要不停地監管和跟蹤。 如果在受沖擊的情況下，我們也要看看關稅的這種措施，它們創造了各種不同的不穩定狀況，會影響到全球市場。 由于現在經濟環境非常不確定，政策制定者必須非常關注中期目標，而不僅僅是短期目標。

全球金融市場的穩定并不是要求所有貨幣政策都一致，但要特別小心跨境流動。金融市場會有很多不確定性和波動性，特別是在最近幾個月，一些傳統安全的資產也面臨壓力。市場波動可能會阻礙目標的實現，也會阻礙價格穩定。央行必須做好準備，預防溢出效應。

新加坡金管局副行長：需要合適的貨幣財政政策結合縮小關稅負面影響

新加坡金融管理局副行長梁新松表示，增強全球貨幣政策協調并不是那么容易，各個國家目標不一樣，政治影響不一樣，貨幣周期不一樣。

“現在我們需要合適的財政政策和貨幣政策相結合，進一步縮小關稅政策帶來的負面影響。全球貿易如果進一步分散的話，會導致各國需要加倍努力，去盡可能維護全球多邊貿易體系。對像新加坡這樣的中小經濟體、開放經濟體而言，就意味著我們需要進一步加強區域之間的聯系性，也要進一步加強亞洲內部和亞洲以外地區與新加坡之間的聯系。”

央行研究局局長王信：AI的普遍使用對經濟影響復雜

中國人民銀行研究局局長王信表示，現在AI的普遍使用對宏觀經濟來講是一個復雜問題。

一方面，AI的普遍使用可能會導致失業率上升；另一方面，它也有可能創造更多下游的其他就業機會，因此對就業的影響是不確定的。如果對AI的很多問題沒有共識，監管方面沒有得到合理協調或者改進監管體系，那么AI更廣泛的使用可能會增加金融風險。對中央銀行來講，這是一個全新的挑戰。

在被問及如何看待未來美元的地位，王信表示，這很大程度上一方面取決于美國經濟、美國政策。我們已經看到它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市場上對美元的信心已經有所下降；另一方面也取決于其他主要貨幣和其他的主要貨幣發行國的經濟各方面發展，所以是一個綜合的結果。

“總體來講，我個人認為，如果從過于依賴美元的體制走向有幾個主要的貨幣互相競爭、對主要貨幣發行國的政策進行某種約束和激勵，應該是一個改進。”王信表示。

意大利經濟與財政部原部長：鼓勵開發替代性貨幣的支撐點

意大利經濟與財政部原部長Giovanni TRIA表示，資本流動都是被不確定性所驅動的，一旦大家對美元和美債的信心開始衰減，全球金融不穩定性會快速向全世界蔓延，比如會對所有美元計價的工具帶來價格的不穩定，會導致美國利率進一步快速上升、匯率快速上升以及全球市場債券價格快速上升。這不僅僅會導致經濟下滑，甚至會帶來全球貨幣體系的重新架構。

Giovanni TRIA指出：“我們需要有一個共同的認知來管理當前快速的變化。我們要鼓勵開發出替代性貨幣的支撐點，這就是我們特別關注于中國的原因。歐洲也需要考慮自己戰略性的脆弱性，需要打造出一個非常深度一體化整合性的市場。比如，打造統一的歐洲債務市場，使之成為美債之外非常好的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