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面新聞記者 | 劉婷

近期美國參議院通過《指導與建立美國穩定幣國家創新法案》（下稱“Genius法案”），劍指全球穩定幣主導權。分析人士認為，雖然美元穩定幣有先發優勢，但中長期來看，恐難以逆轉全球去美元化的趨勢。中國應積極推動人民幣穩定幣的發展，再度激活人民幣國際化進程。

穩定幣是加密貨幣的一種，但價值錨定法定主權貨幣或者一籃子貨幣，因此相較于比特幣等傳統高波動的加密貨幣價格更加穩定。此外，利用加密貨幣的區塊鏈技術，穩定幣可以實現快速、低成本的交易，跨境支付成本遠低于傳統金融系統。

美國通過穩定幣立法，將區塊鏈技術與美元霸權進行深度綁定，強化美元的主導地位。比如，法案要求，美元穩定幣發行方必須保持1:1的儲備比率，以現金、短期美國國債或政府貨幣市場基金等高流動性資產作為儲備資產。

分析人士指出，當前美元穩定幣在全球穩定幣市場的占比超過95%，短期內美元穩定幣的合規發展會對一些新興發展中經濟體形成較大沖擊，推動全球部分地區“美元化”。但從中長期來看，隨著美國貿易壁壘上升、全球經貿體系的重塑及各國穩定幣立法逐漸完善，去美元化的趨勢將長期存在。

中國人民大學國際貨幣研究所副所長涂永紅對界面新聞表示，歸根到底，貨幣只是一種支付手段和價值手段，必須與國際貿易格局和經濟格局的變化相適應。雖然美元穩定幣具有先發優勢，但其背后的貿易量與經濟總量決定了美元穩定幣仍然難逃“特里芬難題”。

“特里芬難題”也稱“特里芬悖論”，1960年，美國經濟學家羅伯特·特里芬在其《黃金與美元危機——自由兌換的未來》一書中提出，美元雖然取得了國際核心貨幣的地位，但是各國為了發展國際貿易，必須用美元作為結算與儲備貨幣，這樣就會導致流出美國的貨幣在海外不斷沉淀，對美國來說就會發生長期貿易逆差；而美元作為國際貨幣核心的前提是必須保持美元幣值穩定與堅挺，這又要求美國必須是一個長期貿易順差國。這兩個要求互相矛盾，因此是一個悖論。

中金公司認為，雖然穩定幣有助于穩固美元儲備地位，但若其他國家發行的穩定幣并不錨定美元，而轉向錨定一籃子貨幣如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的特別提款權或其他國家的主權數字貨幣，則可能會進一步挑戰美元的儲備貨幣地位。

“當前歐盟、中國香港都已經通過相關立法，未來隨著更多國家和地區規范化發展穩定幣，不錨定美元的穩定幣或可能進一步挑戰美元的儲備貨幣地位。”中金研究部繆延亮在研報中表示。IMF數據顯示，截至2024年末，美元在全球官方外匯儲備中的占比為57.80%，創1995年有統計數據以來最低。

歐盟已在2024年正式實施《加密資產市場法案》，其中對穩定幣發行、儲備、透明度、交易限額等設立了明確規范；新加坡、英國等也已落實穩定幣監管框架，并在立法進程中。5月30日，香港特別行政區政府在憲報上刊登《穩定幣條例》，這意味著《穩定幣條例》正式成為法例，《穩定幣條例》將于今年8月生效。

分析師表示，在全球去美元化浪潮下，推動離岸人民幣穩定幣發展應是題中之義。中國應大力支持中資企業出海，發展跨境業務、數字經濟、虛擬經濟，增加人民幣穩定幣使用場景，再度激活人民幣國際化進程。

涂永紅表示，美元穩定幣的發展，對人民幣國際化既是挑戰也是機遇。挑戰在于美元作為國際貨幣代幣的“先發優勢”，但是，未來的國際貨幣體系，多元化是大勢所趨，數字貨幣或者數字形態的新支付方式必然也會反映貨幣多元化，人民幣穩定幣也會增加。此外，數字貨幣橋、穩定幣跨境結算是國際支付體系的革命，具有更大的普惠性，尤其是它突破了必須使用美元、代理行進行結算的困境。

“這也為人民幣國際化帶來機遇，因為代幣穩定幣的出現實際上是在國際支付領域中開辟了新的支付形式和平臺，意味著與法幣掛鉤的穩定幣在特定交易場景和交易環境下都可以使用，你可以使用美元穩定幣，也可以使用人民幣穩定幣。”涂永紅說。

她進一步表示，相較美元穩定幣，人民幣穩定幣有兩大競爭優勢。一是中國的實體經濟優勢，為人民幣穩定幣提供更大的發展空間。相對于中國在全球的貿易份額和經濟總量，人民幣支付的份額較低，有很大的發展空間，這與陷入“特里芬難題”的美國的情況正好相反。

第二個優勢是中國在數字經濟和數字支付領域具有領先地位。涂永紅表示，中國的跨境貿易電子商務新業態蓬勃發展，阿里巴巴、騰訊、京東等電商巨頭率先探索數字支付，已經有了成熟的模式和風控機制。在此背景下，人民幣穩定幣會有非常大的市場空間。

新加坡社科大學全球金融科技學院主席李國權也對界面新聞表示，在這股穩定幣浪潮中，中國應該順勢推出人民幣穩定幣，并利用國際貿易、以及中國在文創、電動汽車等供應鏈領域的優勢，加快人民幣穩定幣發展。

“中國在文創領域具有很大的出海優勢，以出版物為例，將其電子化之后可以允許其他人進行二次創新，但需要向他們收取少量費用，而在這種全球性的支付場景中，人民幣穩定幣就可以發揮作用。這不僅能夠幫助無數中小微企業參與創新，也能助其低成本走向全球，穩定幣可以充當這種價值交換中的一個重要渠道。”李國權說，同樣，在電動汽車、碳減排等方面人民幣穩定幣也有較大的發揮空間。

分析人士指出，香港《穩定幣條例》為離岸人民幣穩定幣的發行提供了法律基礎。香港作為全球最大的離岸人民幣中心，其跨境貿易結算需求為人民幣穩定幣提供了天然市場，通過在香港發行人民幣穩定幣，亦可構建獨立于SWIFT的跨境支付通道，及補充現有人民幣跨境支付系統（CIPS）。

涂永紅表示，香港既是離岸美元市場在亞太地區的延伸，也是離岸人民幣的交易中心。最近，跨境支付通正式上線，極大拓展了香港與內地支付結算的鏈接，擴大了人民幣穩定幣應用場景。在穩定幣發行、交易監管和推動穩定幣發展方面，香港可以借鑒美國的做法以及經驗進行積極探索。

中國銀行原副行長王永利也建議監管當局可考慮在香港推出離岸人民幣穩定幣，并率先用于海外加密資產交易支付清算，為人民幣穩定幣乃至數字人民幣的發展做出探索。

王永利還表示，在數字人民幣上必須突破傳統觀念，盡快調整前期確定的M0與零售型定位，借鑒穩定幣技術與模式，整合國家推動人民幣國際化的相關資源，在效率和成本等方面盡快實現對美元穩定幣的趕超和在境內外的廣泛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