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 | 見習記者 朱恩民

編輯 | 翟瑞民

“陽光照在海面，我也歸于大海。從這里結束自己的一生，也帶走了這個世界上最美的風景。”2022年1月24日凌晨，于社交媒體發布近7000字遺言《生來即輕，還時亦凈》后，15歲的河北尋親男孩劉學州在海南三亞服藥自殺，后經搶救無效去世。

在劉學州的長篇遺言中，他自述了出生便被父母賣掉做彩禮，四歲養父母雙亡，上學遭遇校園侵凌和男老師猥褻，尋親卻被二次遺棄，以及因親生父母顛倒黑白被網暴等坎坷經歷。

據媒體報道，劉學州生前就讀于石家莊某中專幼師專業，2021年12月6日，受孫海洋尋子故事影響，他開始在網上尋找親生父母，并于二十多天后成功認親。但認親之后不久，雙方因撫養問題關系緊張，并引發關于其向親生父母索要房子的爭議。1月17日，劉學州稱已被生母拉黑微信，此后他曾表示要起訴親生父母。

三亞警方證實劉學州已去世后，1月25日下午，劉學州的舅舅孫先生告訴界面新聞，他和劉學州的姑姑、叔叔等養父母家的親戚已于當日凌晨抵達三亞，專門去處理后事，準備先把劉學州帶回河北。孫先生表示，在劉學州出事當晚，自己曾多次聯系其親生父母，“但一直聯系不上”。

界面新聞從大同市公安局新榮分局110接警中心獲悉，自劉學州自殺以來，該中心已接到多起關于其被買賣一事的報警，目前相關部門正展開調查，后續調查結果會向社會公布。

在劉學州的遺言中，他希望人販子、親生父母和對自己實施網絡暴力的人得到應有的懲罰，這也引發社會關于“誰該為劉學州的死亡負責”的討論。

“親生父母在劉學州出生后，將其出賣給他人的行為，已經涉嫌刑法規定的拐賣兒童罪和遺棄罪。”北京市一法律師事務所周兆成律師向界面新聞分析，尋親后親生母親將其拉黑，屬于再次遺棄，最終導致年僅15歲的劉學州選擇自殺，“這兩項罪名屬于公訴案件，相信相關公安和檢察機關會審查認定親生父母是否涉嫌犯罪，并決定是否立案。”

界面新聞注意到，依據刑法規定，拐賣兒童罪的法定最高刑期是10年有期徒刑，可有15年的追訴期，而遺棄罪最高刑期為5年有期徒刑，追訴時效為10年，劉學州親生父母如果涉嫌遺棄罪，是否已超過追訴時效？

北京市京師律師事務所宋竟一律師表示，目前恐怕難以追究親生父母的刑事責任，因為本案已超過追訴時效，也就是對犯罪人進行刑事追訴的有效期限，超過了此期限，司法機關就不能再行追訴；此外，也要考慮由于時間久遠導致的證據收集問題。

周兆成則認為，本案中，劉學州被親生父母出賣后即屬于被遺棄狀態，也從未被合法收養，其一直處于被父母遺棄的狀態；劉學州找到親生父母時未滿16周歲，其父母對其有撫養義務，卻對其繼續遺棄，且造成其死亡的嚴重后果，實則并未超過追訴期限。

北京市煒衡（南京）律師事務所律師封頂表示，關于劉學州自殺事件中親生父母的法律責任，一是要看遺棄行為，二是要看其有無言語等形式的精神刺激。他表示，劉學州親生父母涉嫌遺棄罪即便成立，亦并非當然對劉學州自殺負有刑事責任，因為自殺與遺棄之間并無因果關系；劉學州親生父母如有對其進行精神刺激，則當如同其它網民一樣承擔民事責任。

劉學州生前曾遭受網絡暴力，應當如何對網絡侵權者追責？

“網暴實施者涉嫌侮辱誹謗罪。”周兆成表示，根據我國刑法規定，“以暴力或者其他方法公然侮辱他人或者捏造事實誹謗他人，情節嚴重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剝奪政治權利。”由于本案已經造成劉學州自殺身亡后果，應當認定造成了嚴重后果。對于沒有達到刑事責任的網絡侵權者，根據我國民法典的規定，也可以對其提起民事訴訟，要求侵權者承擔賠禮道歉、賠償損失等侵權責任。

封頂對界面新聞分析稱，網絡虛擬世界發生的侵權甚至犯罪取證較現實世界遠為復雜、困難，但除此之外，與其它手段進行的違法、犯罪比較，絕大多數的“網絡暴力”在法律上并無特別的評價。

周兆成指出，雖然劉學州已經死亡，無法自己向司法機關提出告訴，但其親屬可以向法院提起訴訟。《第十三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三次會議關于最高人民檢察院工作報告的決議》中提出，“積極、穩妥辦理安全生產、公共衛生、生物安全、婦女兒童及殘疾人權益保護、網絡侵害、扶貧、文物和文化遺產保護等領域公益損害案件”，在此情況下，人民檢察院也可以提起公益訴訟，以維護被害人的合法權益，引導社會的正確價值導向。

不過，1月25日，劉學州的舅舅孫先生告訴界面新聞，家屬這邊暫時還沒考慮對其親生父母和網絡暴力者進行追責，“先讓孩子落葉歸根”。

界面新聞多次聯系劉學州親生父親丁先生，截至發稿，未獲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