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根
因輕信58同城招工廣告，中國江蘇男子李亞明（化名）遭脅迫偷渡至柬埔寨后，被圈養充當“血奴”一事引發廣泛關注。“58同城回應柬埔寨血奴案”直接沖上微博熱搜，對于58同城的輿論討伐也隨之而來。
實際上，這已經不是58同城第一次被指罵“欺騙用戶”了，只要瀏覽微博評論，就隨處可見網友心中積蓄已久對58同城的憤怒情緒。從“騙子聚集地”到“親身經歷，被騙了1000”，再到“畢業實習就先在58上遭受了現實的毒打”，58同城給用戶帶來的欺騙事件，可以說是罄竹難書。
作為國內曾經最大的信息分類網站，58同城為何淪落至此？事情發展至今，58同城還有可能挽回用戶失去的信任嗎？
失去信任的58同城
先來看看這次的“柬埔寨血奴案”。根據新聞報道，李亞明系江蘇人，1991年出生，曾在北京做過保安工作。2021年5月，李在58同城上看到一家夜總會招保安的信息，工資較高，于是按照招聘信息去了廣西崇左市面試。到了崇左，被開車送到了崇左下轄的憑祥市，隨后又被綁到了柬埔寨。
李亞明在接受多家媒體采訪時均稱，他因拒絕從事網絡詐騙工作，歷經多次轉賣后，被網賭公司強制抽血，遭受非人虐待。2022年2月2日，趁著一位保安不在，李亞明成功逃出。據他稱，是網賭公司所在園區的一位好心人用車將他送出，此后他在當地醫院、賓館輾轉休養數日。2月11日，李亞明在當地華人愛心組織中柬義工隊的幫助下，被送到中柬第一醫院接受治療。
李亞明的不幸遭遇經過多家媒體報道，引發社會震驚與極大關注。李亞明的遭遇引發各界憤慨的同時，部分“矛頭”也指向了發布招聘信息的58同城平臺。盡管就柬埔寨“血奴”事件，58同城表示目前尚未確定受害者是在58同城查看到的招聘信息，58同城也未查到對應企業發布的招聘信息，但鑒于58同城頻發的“虛假信息欺騙用戶”事件，人們對58同城的討伐并沒有就此止息。
實際上，近年來，因平臺暗藏招聘陷阱，58同城屢屢遭到媒體曝光。2018年6月，澎湃、央視等媒體曾報道，從中國裁判文書網搜索到近年60起通過58同城、趕集網發布虛假招聘信息的詐騙案例中，248名被告人通過發布虛假招聘信息詐騙，超過5500名被害人受騙，詐騙金額近億元，甚至有人落入賣淫窩點、詐騙集團。
當前，黑貓投訴平臺上關于58同城的投訴高達11599條。一位消費者投訴58同城欺騙消費者，稱2021年8月底，58同城銷售員找到該消費者，稱58同城具備很多合適人才可以推薦，但該人士交了費用四個月后，人才并未給予提供，申請退款也被告知58同城公司沒有退款一說。目前該投訴暫未獲得解決。
一位ID為悟kong-lee的用戶則在2月16日投訴稱，在58同城找到一家名為“精選雨宏防水補漏科技”的個人商家，對方聲稱是連鎖店，事前談好價格使用160元一斤的材料施工，預估共使用20斤左右即可，但最后實際用了95斤。對方要求付款14800元。上網發現有類似的情況，于是該消費者拒絕付款。后經協商分期付款，先付一萬，但該自稱連鎖店的商家最后無法出具公司公章等證明，該投訴目前解決進展未公開。
另外，58同城上的租房信息虛假也早已成為頑疾。一位要求匿名的業內人士認為，在租房這一交易鏈條中，發布假房源的經紀人從中獲得信息與用戶，而平臺獲得點擊流量，“各方形成了一個利益的合謀”。而大量的消費者，則在虛實難辨的信息中耗費了時間，為中介和平臺貢獻了流量。
一個正在發生的事情是，在一些消費者眼中，58同城，已經不再是一個值得信任的平臺，甚至有網友調侃“如果你想感受社會的殘忍，就去58同城上找找工作，很大可能這段經歷會成為畢生難忘的回憶。”
58同城何以淪陷？
58同城是一家“神奇”的網站。
2005年，姚勁波創立58同城，彼時，互聯網還處于門戶網站信息為王的時代，房產、招聘、黃頁、團購、交友、二手、車輛、周邊游等海量分類信息，奠定了58同城此后10年的輝煌。
在當時的背景下，58同城將用戶所需用的信息通過互聯網傳遞給用戶，取代了“電線桿廣告”，瓜分了報紙廣告的部分份額。吸引流量、促成交易，輕平臺模式、高毛利率，58同城抓住了互聯網風口的信息生意。
姚勁波想把58同城做成“本地生活信息第一入口”，并且剛開始做，就收到了軟銀賽富的500萬美元投資。最初，58同城做的僅僅是C2C業務，并且完全模仿美國Craigslist，Craigslist是美國最火的分類廣告網站，發布各種生活信息，賣二手車，發布租房信息，招聘，相親等等，流量甚至一度可與ebay相媲美。
但是，在當時，國內互聯網普及率以及應用度還處在一個增長階段，并沒有現在所謂的“付費意識”，在當時的絕大多數網民的認知中，互聯網上什么信息都有而且就應該是免費的，讓個人用戶付費在當時自然難以行通。
于是，58同城就在C2C業務的基礎上又加入了B2C業務，通過B2C業務，向企業用戶收費。收費業務的開展，讓58同城實現了收入的大幅增長，到2009年實現了盈利，緊接著便是第二輪和第三輪、第四輪融資。
然而，同一時期，58同城的地盤上也涌入了更多的分食者。由于分類信息網站的入門門檻較低，58同城成立的同年，趕集網和百姓網這兩大分類信息網站就已經相繼成立，之后一年多內，市面上的同類網站更是一度達到2000家。這也給58同城的發展帶來了壓力和挑戰。58同城最主要的一個競爭對手，就是趕集網。趕集網在本質上雨58同城并無太大區別，同是分類信息平臺，只是在具體功能方面還是有一些區別。
事實上，在很大程度上，58同城、趕集等本地生活服務平臺實際上是將過去常常發布于報刊等紙質印刷品上的各類信息發布到網絡上。作為網絡信息載體，58同城與趕集等具有報刊等無法比擬的優勢，信息的發布不受發布時間、發布形式等限制，并且可以同時讓更多人更及時地看到最具時效性的信息。
因此，58同城想要在競爭中勝出，只能培養自己的優勢。于是，在那個互聯網還不是很發達的時候，在獲取流量的成本也并不低的情況下，58同城靠著給眾多中小商家和普通用戶提供免費發布和獲取信息的場所，獲得了許多長尾的流量。2015年是58同城的高光時刻， 那一年，58同城收購趕集網，占據了85%的市場份額，揚眉吐氣，走上了巔峰。
但這場流量競爭帶來的后果就是，由于58同城缺乏對刊登信息的較強篩選能力，一些正常商家的信息逐漸被活躍度更高、發帖更為頻繁的中介和第三方發布的無意義低質量內容所覆蓋。2010年開始，在58同城上吃了悶虧的網友們不僅將對58同城“虛假信息”“騷擾電話”等的控訴撒滿了各個網絡平臺，還一度涌入姚勁波的微博評論區，大罵“騙子”、“虛假信息”、“退錢”。
商業模式的硬傷
實際上，對于虛假信息困局，58同城不是沒有做過努力。
早在十年前的2011年9月，58同城、趕集網等因虛假招聘廣告問題第一次見諸于報端時，58同城就迫于壓力第一次公開回應，正從網站內部審核和外部用戶監督兩方面改善信息審核問題，其中包括組建一個30人的信息質量審核組、建立欺詐企業黑名單、出臺舉報機制、企業點評機制等。
但顯然，十年過去了，58同城的問題并未得到解決，甚至還有擴大的趨勢。究其原因，正如我愛我家前副總裁胡景暉所言，如果58同城永遠只做信息平臺，而不做真正的交易平臺，很難杜絕虛假信息。
不參與交易，僅在供需雙方之間搭建橋梁，并從中收取會員費和推廣費，也意味著，58需要主要從商家端賺錢。而在很長一段時間內，58同城上付費最積極的一直都是各種中介。只做中介的后果是：既要依靠商家賺錢，又想要剔除不良商家，就成了擺在58同城面前的巨大困境。
可以說，58同城在商業模式上存在硬傷，招聘信息和二手房信息發布的條目越多，收費越多。如果沒有騙子和虛假信息的存在，信息量就會大量減少，企業的收入也會相應下降。但倘若嚴格管理，帶來的結果就是，一方面會增加運營成本，另一方面將導致客戶減少。
并且，根據記者報道，不僅沒有合法資質的公司可以在58同城平臺發布虛假招聘信息，有資質的公司還因為沒有參與推廣合作，資質審核不過或被判定為虛假信息而無法發布真實的招聘信息。更讓多數用戶質疑的是，被判虛假信息或資質審核不過后，沒有客服配合解決問題。
歸根到底，隨著58同城的免費模式逐漸變身付費模式，但服務體系卻未配合付費模式進一步有所提升，這也就造成了58同城負面信息越來越多，與用戶走向背離。無疑，58同城平臺本身信息雜亂、門檻低，容易被詐騙信息所利用，在監管方面實在是有值得提升的地方。如果要徹底消除大量虛假信息以及詐騙團伙的存在，需要完善信用管理機制，完善實名制，做到任何人發信息都能受監管，都能定位到責任人。同時，也需要公安司法的力量介入打擊。
從門戶網站到分類信息網站，一路狂奔過來，58同城稱得上是分類信息領域的王者。然而，時至今日，天下已經是細分領域的天下。在這個發展過程中，分類信息網站所占據的信息差優勢很快便從絕對優勢變為相對優勢，繼而優勢全無，尤其在移動互聯網時代到來之后，這個過程變得異常迅速。
房屋租賃、二手買賣、求職招聘、交友等等，雖然每個賽道的市場規模都足夠龐大，但是當垂直信息服務網站和SNS社區大量出現，58同城等分類信息網站如何保住用戶流量已經是個難題。實際上，自2013年上市以來，58同城的營收增速便開始下滑，并且從2018年第三季度開始，在線廣告和會員服務兩大現金牛業務持續下滑，在2019年第四季度出現了首次負增長。
現在，“柬埔寨血奴”事件再一次暴露出58同城的危機，如何挽回用戶失去的信任，如何創造新的增長故事，都是58同城待解的難題。在互聯網這樣一個信息泛濫真假難辨的環境中，58同城做為一個信息中介平臺，如果連信息真實性這一基本的商業誠信底線都一再失守，這是一種無底線的商業道德淪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