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 | 劉子象

編輯 | 陳升龍

2月21日，俄羅斯總統普京簽署總統令，正式承認烏克蘭東部自行宣布的“頓涅茨克人民共和國”和“盧甘斯克人民共和國”合法。

聯合國秘書長古特雷斯在聲明中表示，俄羅斯的決定，對烏克蘭領土完整及主權造成了破壞，不符合《聯合國憲章》原則，并呼吁優先考慮通過外交手段，和平解決所有問題。

美國總統拜登簽署行政令，禁止美國人在頓涅茨克和盧甘斯克進行新投資、貿易和融資，后續還將宣布其他制裁。法國譴責俄羅斯的決定，德國呼吁俄羅斯取消決定。

俄羅斯常駐聯合國代表表示，俄羅斯承認烏東地區獨立“不會改變明斯克協議相關方的組成”，指責烏克蘭重拾好戰言論并竭盡一切撕毀明斯克協議，同時表示對外交解決烏克蘭問題持開放態度，但不允許在頓巴斯發生新的大屠殺。

中國社科院俄羅斯東歐中亞研究所研究員張弘認為，事實上戰爭已經結束，俄羅斯實際控制了烏東地區，這對烏克蘭來說是一場外交政策失誤帶來的悲劇。此次事件將促使歐盟與俄羅斯徹底分手，同時還是一個危險信號。

以下為界面新聞對張弘的專訪，內容經過刪減和編輯。

界面新聞：怎么看待普京承認烏克蘭東部地區的獨立？

張弘：這是普京的選項之一，也在意料之中。首先，明斯克協議其實已經僵持。從2015年開始到現在7年多，一直無法推進。政治解決烏東問題基本不可能。其次，俄美談判很不順利。

俄羅斯承認烏東是為軍事直接介入制造合法借口。只有承認烏東地區是獨立國家才能進入，否則就是入侵烏克蘭。同時，俄羅斯篤定美國和北約均不會直接介入和干涉。

這意味著烏東地區事實上處于俄羅斯控制之下，而且徹底從烏克蘭分離出去了。俄羅斯進入以后，烏東地區就與俄羅斯國防一體化了。此時，烏克蘭政府軍不敢在烏東地區打仗了，因為過去他們是與沒有空軍的俄軍作戰，現在俄軍可以動用所有軍事手段。

其實在過去幾天，仗已經打了。最近烏東地區違反停火協議的炮擊數量達到幾千次，戰火已經重燃。實際上是在戰爭已經打了幾天之后，普京才宣布承認烏東獨立。俄軍進入后，現在變成了烏克蘭政府軍與俄羅斯的直接戰爭。但是俄軍和烏克蘭政府軍又不可能打，因為烏克蘭打不過，也不敢打。

烏克蘭只能在外交上有所回應，軍事上沒有任何回旋余地。它與俄羅斯比，就像小孩與成人斗爭，動手的話，損失只會更大。所以我認為戰爭到此結束，進入了經濟制裁戰和外交戰。

界面新聞：如何預測烏東地區下一步的走勢？

張弘：下一步局勢發展應該是“德涅斯特河沿岸摩爾達維亞共和國”（德左岸）模式。此次烏東地區預計不會是像克里米亞一樣的公投。烏東獨立出來，不需要加入俄羅斯聯邦，俄羅斯也可以取得事實上的軍事占領和控制。就像格魯吉亞的南奧塞梯地區，也事實上在俄軍控制下。

俄羅斯曾在摩爾多瓦挖了一塊，出現了德左岸。在格魯吉亞挖了一塊，出現了南奧塞梯共和國。現在又在烏克蘭挖了一塊。

只有俄羅斯承認、全世界都不承認的一個地區，從經濟上講就被世界隔離了，變成了一個黑洞，這個地區的人也就變成了拿俄羅斯護照的人。

界面新聞：后續歐美方面會作何反應？

張弘：歐盟和美國都已經進行了譴責，后續可能會出臺一些制裁措施，但是我認為歐盟制裁選項不多。現在正值冬季能源需求旺盛季，歐盟現階段也不可能不買俄羅斯石油和天然氣。但是等明年、過了取暖季以后，歐盟可能會減少購買俄羅斯天然氣。而且我預測，“北溪-2”已經徹底死亡。

雖然俄羅斯承認并已實際控制烏東地區，但是全世界都不承認，這就意味著俄羅斯對他國領土的這種做法，是違反國際法的。在這種情況下，歐盟不會繼續擴大與俄羅斯的貿易，現在只能維持現狀，然后逐漸減少購買俄羅斯能源，未來有可能進一步縮減與俄羅斯的經濟聯系，我認為俄羅斯會逐漸被歐盟拋棄。至少在普京任內，俄羅斯與西方關系徹底完結。

這次損失烏東地區，對西方來說也是一種如釋重負，戰爭風險一旦消失或者降低，西方與俄羅斯的長期割裂會變成一種斷袍，西方在經濟利益上也不跟俄羅斯玩了，所謂的道不同不為謀，雙方徹底分手。

界面新聞：怎么看待此次事件中的烏克蘭？

張弘：對烏克蘭而言，教訓在于，小國在大國地緣政治競爭中充當馬前卒，是要付出成本的。可能導致自己利益嚴重受損，在落難時，大國往往又不愿意去搭救。

正如烏克蘭充當北約和西方的馬前卒一樣，但是在出現真正危機時，西方不會出一兵一卒，他們僅僅在外交上和經濟上制裁，事實上無助于改變烏克蘭失去領土的現實，這才是小國的悲哀。

為什么我們經常說新加坡、瑞典是小國外交的優秀代表？因為它一方面保持了戰略中立，另一方面從各大國處獲得了雨露均沾的利益。特別是對于處在地緣政治夾縫地帶的小國而言，我覺得保持中立是一種最理智的選擇，應避免成為大國競爭的角斗場和人質。

從亞努科維奇開始，烏克蘭就放棄了東西方平衡外交，變成了在東西方來回搖擺。這種搖擺將它卷入了大國爭斗的泥潭。

這是烏克蘭國家領導人當時對國際局勢的誤判。走鋼絲是需要技巧的，要做好風險與收益的平衡，它恰恰只看到了收益，沒有看到風險，所以才招致了烏克蘭在2014年的政權更迭和政治危機，以及克里米亞被拿走的局面，還有現在頓巴斯也被正式拿走了。

實際上從2015年開始，頓巴斯已經實際上在俄羅斯志愿軍的控制之下，現在俄羅斯是給了他一個合法的外衣，俄軍以合法的名義進入了烏東地區，未來或有戰略導彈部隊部署，任何一個北約國家都不敢再染指該地區了。

界面新聞：這對國際社會意味著什么？

張弘：烏東地區并不存在歷史爭端和領土爭端，該地區是烏克蘭的合法領土，而且在蘇聯解體時，俄羅斯也簽了協議，承認各加盟共和國的領土要維持現狀，做出了國際承諾。

要認識到俄羅斯這種行為嚴重違反國際法和國際準則，這是冷戰之后，俄羅斯意圖用非法手段獲取他國領土的另一次惡性事件，這是一個非常危險的信號。這種危險行為也意味著，一旦西方束縛不住，它可能變成向各個方向的繼續擴張。

用聯合國秘書長古特雷斯的話說，我們認為應該尊重烏克蘭的主權和領土完整，通過外交和對話來解決危機和分歧。我們應該相信國際法和國際準則，而不是用拳頭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