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馬悅然

編輯 | 張慧 楊悅

4月7日晚22點42分，中環股份（002129.SZ）官微更新了推送。文中的一張簽約儀式照片中，桌前坐著中環股份總經理沈浩平和內蒙古自治區副主席艾麗華。

背后站著的一排人中，還有一個讓人無法忽視的身影：硅料龍頭協鑫集團董事局主席朱共山。這不禁讓業內猜測，協鑫集團是否參與了中環股份的這一最新投資。

幾個小時前，中環股份與其控股股東TCL科技集團股份有限公司(000100.SZ，下稱TCL科技) 、內蒙古自治區及呼和浩特市人民政府達成合作，將投資建設中環產業城項目群，涉及投資206億元。

項目內容包括建設產能12萬噸高純多晶硅項目、半導體單晶硅材料及配套項目、國家級硅材料研發中心項目。

協鑫集團官微當天晚些時候發文稱，協鑫將與中環股份合作規劃開發建設包括10萬噸FBR顆粒硅等一系列項目。

“這10萬噸顆粒硅項目，就是中環股份在內蒙古投資的12萬噸高純多晶硅中的一部分?！?span>一位靠近保利協鑫(03800.HK)的內部人士向界面新聞證實稱，目前保利協鑫與中環股份商討的投產計劃是：10萬噸顆粒硅、1萬噸半導體及少量其他硅材料。

作為全球第二大硅片企業，中環股份此前未直接涉及硅料環節，只是在2017年入股了協鑫新疆的多晶硅項目。此后，雙方多有合作，保利協鑫為中環股份提供了大量多晶硅料。

此次兩大巨頭聯手布局顆粒硅項目，將在市場上掀起多大風浪？作為硅料新產品，顆粒硅能因此搶下市場主導權嗎？

為何是中環股份？

協鑫集團旗下的保利協鑫，曾經是全球最大多晶硅及硅片生產商。后在單晶和多晶的對抗中落后，以及自身電站資產的拖累，保利協鑫的兩大頭銜分別被通威股份（600438.SH）和隆基股份（601012.SH）奪取。

去年，保利協鑫高調宣布，獨創的顆粒硅產能邁入萬噸級。該產品使用硅烷流化床法（FBR）批量生產。

當前主流的硅料產品為采用改良西門子法的棒狀硅。保利協鑫認為，相比傳統工藝，顆粒硅生產技術流程更短、后處理工序更少，能使投資強度下降30%，生產電耗降低約65%，項目人員需求降低30%。

由于是新產品，顆粒硅面臨市場爭奪難題。

“保利協鑫顆粒硅產能僅有3萬噸。它可能已經意識到，很難憑一己之力在短時間內將產能擴大。所以愿意提供技術，和其他龍頭合作，加速生態圈擴大?！币晃徊辉妇呙臉I內人士對界面新聞表示，隨著買單的人越多、市場越大，顆粒硅的原料、輔料成本也更好控制。

保利協鑫證券事務部投資者關系總監宋昊對界面新聞透露，保利協鑫的顆粒硅整體投資思路是，將在未來新建產能上，與下游重點客戶進行股權方面的合作。

“在產業鏈集中趨勢明顯的當下，如果綁定的客戶沒有較強的下游地位，可能會給公司經營帶來一定風險。”宋昊表示。

他認為，目前硅料上下游的合作多以簽署定量不定價的長單為主，約束性較小。一旦深入股權，雙方在權利、義務的約束上更強。

被保利協鑫“選中”的中環股份，硅片產能僅次于隆基股份，是專業化路線的光伏龍頭代表。

光伏行業素有專業化和垂直一體化兩種發展模式。近年產業鏈價格高漲，走專業化路線的企業承受了更大的成本壓力，一體化模式開始占上風。“光伏企業在某一環節布局缺失，未來可能會成為硬傷。”上述業內人士認為。

去年硅料價格上漲超3倍，目前仍在每噸25萬元的高位徘徊。中環股份此次投資，很明顯是為了保障自身上游供應，降低硅片成本。

中環股份在內蒙古布局已久。2009年，該公司在內蒙古投建首個太陽能級單晶硅工廠，目前已擁有五期工廠，為全球最大高效光伏單晶硅片基地。

2017年，中環股份還與保利協鑫在內蒙古合資設立了內蒙古中環協鑫光伏材料有限公司，主要生產單晶硅產品。

此次合作還涉及TCL科技。2020年，半導體行業龍頭TCL科技以125億元收購中環集團100％股權，進而持有中環股份25.55%的股份，成為其最大股東。

TCL科技入主后，中環股份的擴產速度明顯加快，2021年初拋出百億新建硅片產能計劃。去年該公司凈利達40.2億元，同比增長269.14%，創下上市以來最好年度業績。

根據宋昊透露，保利協鑫還將協助中環股份建設半導體硅料產能，用以保障TCL科技的原料供應。

保利協鑫在半導體行業擁有技術儲備。4月6日，中國證監會披露了江蘇鑫華半導體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下稱鑫華半導體）首次公開發行股票并上市輔導備案報告。

2017年，鑫華半導體投產了年產5000噸高純電子級多晶硅的產線，該公司第一大股東正是保利協鑫的子公司江蘇中能硅業。

顆粒硅是黑科技嗎？

對于初入硅料環節的中環股份而言，選中保利協鑫的顆粒硅技術，實際上將面臨一定風險。

據CPIA發布的《中國光伏產業發展路線圖》，2020年采用改良西門子法生產出的棒狀硅約占全國總產量的97.2%，顆粒硅占比不到3%。

保利協鑫自稱顆粒硅為“黑科技”，低能耗、低成本是主要宣傳點。但該公司一直對顆粒硅“多加保護”，一直未公布具體能耗、成本數據。

直到去年年報發布時，保利協鑫首次披露，徐州基地顆粒硅的綜合電耗控制在14.8 kWh/kg，綜合蒸汽單耗為15.3 kWh/kg。

根據中國光伏行業協會數據，2021年多晶硅平均綜合電耗為63 kWh/kg。由此對比，保利協鑫顆粒硅的綜合電耗水平較低。宋昊認為，顆粒硅和改良西門子法最本質上的差異在于資源消耗量的下降。

但一位不愿具名的硅料行業人士對界面新聞表示，部分先進的棒狀硅項目，綜合電耗可以低至45 kwh/kg以下，且不需要外加蒸汽耗能。

該人士稱，還原流化床的電耗加上其他能耗，顆粒硅產線整體能耗與棒狀硅差別不大。

據宋昊介紹，徐州基地顆粒硅成本與傳統棒狀硅相比，每千克成本下降超過30%。

根據保利協鑫在業績發布會上公布的數據，其顆粒硅每千克定價，較西門子法生產的單晶致密料僅低2-3元，價格則相差無幾。

另一位不愿具名的業內人士對界面新聞表示，保利協鑫并不希望顆粒硅因成本低而掉價太快。站在商業角度，這是為了保住硅料端的高額利潤。

顆粒硅的純度較低，也是市場質疑的主要問題之一，這關系到其是否滿足N型硅片及N型電池。N型電池被視為下一代光伏電池技術發展方向。

一光伏電池技術專家對界面新聞表示，硅料根據摻雜物質的差別，拉制不同的硅片。摻硼元素形成P型硅片，用于制造目前主流的P型電池；摻磷元素形成N型硅片，用于制造N型電池。相比于P型電池，N型電池需要純度更高的硅料。

中信證券曾在研報中指出，由于顆粒硅在生產、包裝、運輸過程中，容易吸雜且相互摩擦容易產生硅粉，導致壽命偏低或者碳含量上升，一定程度上影響其在N型硅片上大規模使用。

保利協鑫在業績會上表示，顆粒硅金屬雜質穩定在3pbb/W，未來在雜質控制上希望小于1pbb/W。

宋昊表示，保利協鑫在試產的N型硅料已有明確結果，未來可保障60%-70%的N型硅料供應。

也有多位業內人士對界面新聞稱，顆粒硅的雜質含量對制造N型硅片的影響并不大。但改良西門子法多晶硅市場強勢，顆粒硅競爭壓力不小。

據界面新聞了解，目前已有約11家客戶使用了保利協鑫的顆粒硅。除中環股份外，還包括晶科能源（688223.SH）、晶澳科技（002459.SZ）、隆基股份等頭部企業，以及雙良節能（600481.SH）、高景太陽能等新興公司。

去年保利協鑫多晶硅產量約10.45萬噸，同比增加40.5%，顆粒硅產出占比約18%。保利協鑫稱，顆粒硅的毛利率較棒狀硅高出15個百分點以上。

同期保利協鑫扭虧為盈，營收196.98億元，歸母凈利潤50.84億元。其中多晶硅銷售額59.6億元，同比大幅增長170%。

亟待放量驗證

“保利協鑫顆粒硅的最大問題是，缺乏第三方認證的數據?！币晃还枇闲袠I資深人士對界面新聞稱，大批量、穩定、長時間的驗證，才能證明顆粒硅的性能，“目前產量太少，充滿不確定性?！?/span>

宋昊也對界面新聞稱，下游客戶最擔心的問題仍是“量”，大規模產能上馬后，能否如期釋放。待產能大幅擴大后，下游客戶接受度迅速增加。

他預計，今年多晶硅產量將超80萬噸，保利協鑫計劃今年有7萬噸顆粒硅投入市場，占多晶硅市場份額的近10%。

中國光伏行業協會發布的《中國光伏產業發展路線圖》顯示，2021年全國多晶硅產量達50.5萬噸，同比增長27.5%。2022年隨著多晶硅企業技改及新建產能的釋放，產量預計將超過70萬噸。

保利協鑫還預計，今年底其所有硅料產能將達36萬噸，其中顆粒硅產能達30萬噸。

目前，保利協鑫在江蘇徐州、四川樂山以及內蒙古包頭分別規劃建設了兩個10萬噸及一個30萬噸顆粒硅制造基地。該公司旗下江蘇中能2萬噸顆粒硅模塊化項目在2021年11月10日正式投產；今年3月，3萬噸顆粒硅產能達產。

在能耗和成本優勢尚未定論的情況下，保利協鑫還高舉顆粒硅碳排放、碳足跡認證上的優勢。

保利協鑫中央研究院院長蔣立民對界面新聞表示，2020年和2021年，保利協鑫先后拿到中、法兩國政府頒發的全球首張FBR顆粒硅碳足跡認證證書，其顆粒硅可定義為綠色低碳產品。

蔣立民認為，如果光伏產業鏈其他環節的碳減排效果有限，那從傳統工藝棒狀硅升級為FBR顆粒硅后，光伏產業鏈上游就能發揮出更大的碳減排優勢。

他指出，傳統工藝制造的硅料產品本身并非低碳，其碳排放值越大，就越擠占了其他環節的碳排放指標。

“碳足跡的認證也有利于國際貿易?！笔Y立民稱，隨著全球能源轉型、低碳零碳戰略的倡導和推進，發達國家在選購光伏產品時，會將產品綠色能耗作為優選項甚至取舍項。目前國內尚未對這些指標有明確要求，主因是低碳產品較少，無法主導市場主流。

下游客戶是否認可、以及何時認可顆粒硅這一低碳優勢，仍有待市場驗證。

當前硅料價格已經歷“十二連漲”。硅業分會公布的數據顯示，上周國內單晶復投料成交均價上漲至25.07萬元/噸；單晶致密料成交均價上漲至24.84萬元/噸。

這與硅料產能釋放不及預期、下游需求旺盛、企業集中簽訂長單等因素有關。業內人士多認為，硅料價格真正的松動，至少要等到第三季度。

未來硅料環節競爭加劇，則是可預期的現象。據界面新聞此前統計，今年2月14日-3月18日，光伏行業涌入投資超1300億，其中多晶硅環節投資最熱，擴產公司包括合盛硅業（603260.SH）、上機數控（603185.SH）、中來股份（300393.SZ）、新特能源（01799.HK）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