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燃次元 陶 淘
編輯|曹 楊
超11億元票房，豆瓣7.4分……毫不夸張地說，國慶檔主旋律電影《萬里歸途》，不論是在票房還是口碑上，都在同檔期中一騎絕塵。
與此同時，《萬里歸途》的關注度也在持續飆升。截至10月10日9時，該電影在抖音的話題播放量已經高達38.8億，在抖音娛樂榜中的熱搜數量達671條，微博上的話題累計閱讀量更是高達130億。
圖/《萬里歸途》熱搜數據，來源/貓眼專業版 燃次元截圖
僅從今年國慶檔來看，《萬里歸途》獨當一面的成績，離不開諸多客觀因素。
“《深海》未能如期上映，《長空之王》又臨時撤檔，其它大體量、大卡司的影片欠缺……都是《萬里歸途》在國慶檔成為一枝獨秀的客觀原因。”影視行業投資人孟俊分析道。
不過，從更長的時間跨度來看，《萬里歸途》表現依然良好。據貓眼專業版數據，《萬里歸途》達成了“內地影史國慶節戰爭片觀影人次亞軍”、“內地影史國慶節總場次冠軍”、“內地影史國慶節票房第6名” 等多項成就。
而在諸多業內人士看來，《萬里歸途》之所以能成為叫好又叫座的電影，更主要還是源于其過硬的影片質量。
著名影評人沙丹在觀看完該影片后對燃次元表示，“本片突出的優點就是摒棄了個人超級英雄的模式，人物跌宕起伏的心路歷程表現得比較到位。女性也不再是男性的角色附庸，而被塑造為堅毅果敢的領導者形象。另外，除了戰爭場面外，文戲也同樣出彩。”
95后觀眾Eve則認為，影片中，不管是主角還是配角，人物刻畫都比較立體，“給我的感覺就是，主旋律影片中的小人物，不再是那種機械的、冰冷的數字，比較容易產生共情。”
事實上，相較于數年前的愛國主義題材電影，《萬里歸途》影片的敘事特征與制作水準，也確實反映出了主旋律影片的變遷。
“首先，與十幾年前《建國大業》時期的領導人群像式作品相比，目前的主旋律電影更傾向于以小博大。其次，和數年前的《戰狼2》不同，當下的電影更傾向于塑造‘并不具備超能力’的平凡英雄。最后，在打造了多種題材和類型的主旋律影片之后，從搜集資料、編劇到拍攝等環節，愛國主義題材的電影工業化流程也逐漸構建了起來。”多位影評人總結道。
“90天就能在寧夏打造出一座1:1的北非城市，從這種能力來看，我國當下電影工業化已經達到了一定的水準。”談到電影的拍攝制作過程，電影制片人悠悠如是說道。
與此同時，沙丹還提到，本世紀以來，主旋律影片背后，資本流動的趨勢變化也十分顯著，“自從更多的民營資本注入主旋律影片之后，國資與民資共同發力，為主旋律影片的內容開拓與商業探索，注入了更多的活力。”
01 “非典型性” 主旋律
《萬里歸途》之所以引發觀眾與行業人士的共鳴，首先或源于其“非典型性”主旋律的特點。
影片講述的是一個關于撤僑的故事。故事以努米亞共和國爆發戰亂為背景，戰亂發生時，前駐地外交官宗大偉與外交部新人成朗受命前往協助撤僑。任務順利結束后，二人卻得知還有一批被困同胞，正在外企高管白婳的帶領下前往邊境撤離點。情急之下，兩人逆行進入戰區，并帶領同胞走出了一條回家之路。
“這部影片算是‘主旋律味道’不是很濃厚的作品。”Eve對燃次元表示，“每一位人物的角色都刻畫得很立體且個性鮮明，觀眾能夠從他們的言語神態中，看到不同場合下的性格側面。比如張子賢飾演的、在影片前期就犧牲了的外交官章寧，他膽大且心細。在一些非正式場合能表現出對妻女的思念，還能從細節中演繹出他對戰友宗大偉情緒波動的關照，但在戰火中又表現得很英勇果敢。”
對于該影片，影評人“一罐寡言”在其個人微博寫道，“感動到鼻酸。那位沒能回到家鄉的老人，一路數著步數走到終點的大叔，他們都是一個個鮮活的人，這讓人更加體會到了戰爭的殘酷。值得一提的是，我個人非常喜歡電影中的女性角色，我覺得他們身上真的能讓人感受到女性細膩善良和真正意義上的勇敢。殷桃飾演的白總就是如此，帶著一大幫人尋找希望，再難也沒有放棄……”并給出了個人的五星好評。
圖/《萬里歸途》海報，來源/豆瓣
對影片的另一位主人公宗大偉的刻畫，其特點在于摒棄了男主角“超級英雄”式的完美角色塑造方式。
“一身蓋世武功”、“子彈百步穿楊”、“身軀刀槍不入”……“在早期的一些主旋律影片中，主人公往往是普通人可望而不可及的英雄角色，觀眾或許可以在影片中獲得一種替代補償的心理。”沙丹坦言，而《萬里歸途》中，集結的則是很多平凡英雄。
“比如，宗大偉跌宕起伏的人物敘事弧線。在任務執行上，態度從遲疑到堅定的轉變，還有與反叛頭目玩手槍游戲時流露出的從恐懼、膽怯到大義凜然……神態微妙地變化，都展現出宗大偉也不過是個‘普通人’而非‘超級英雄’。”沙丹認為，在影片中，宗大偉平凡卻依然優秀，是觀眾能夠企及的角色，并非是望塵莫及的“超級英雄”。
影片中，由于數年前的一次緊急任務，宗大偉在執行中，未能及時趕回家陪伴待產的妻子，最終，妻子因多個因素導致流產。為此，他在影片前半段有不少對領導的牢騷，對于再次執行危險任務也比較抵觸。但當同事章寧在一次硝煙中被子彈擊中，撤僑工作變得缺乏人手之后，宗大偉還是毅然決然地選擇了奔赴前線。
“這種欲揚先抑的人物刻畫方式，更能令我信服。”同為95后的觀眾黑黑回憶起影片情節時對燃次元表示。
除此之外，雖為主旋律電影，但影片正劇中不乏喜劇元素的敘事特點，也是這部撤僑影片的亮點之一。
“章寧妻子為外交官與僑胞們提供設備時，外交官們戲謔章寧的笑容以及同事們和宗大偉就他老來得子一事的八卦模樣，都把我看樂了。”黑黑笑談。
“在話劇領域，正劇中融入喜劇元素，是當代舞臺劇普遍的風格。”孟俊分析，“饒曉志作為舞臺劇出身的導演，在《萬里歸途》中也充分體現了這種敘事技巧。這種以喜劇烘托正劇的敘事手法，不僅能紓解嚴肅與凝重的氛圍，更能夠形成內容對比的張力。”
02 主旋律影片的變遷
內容本身經得起推敲之外，《萬里歸途》廣受贊譽，也得益于近年來主旋律影片在敘事視角方面的進步。
“2003-2012年的近10年里，以《建國大業》《建黨偉業》為代表的主旋律題材作品，以核心領導人為視角，明星聯袂出演為陣容，開創了‘偉人建功立業的宏大敘事風格’。”孟俊表示，到了2010年中期，不同于早期全部由偉人群像構筑的電影，“個人英雄主義”模式開始興起。
“談到主旋律電影的一次明顯轉折，也就是商業類型化與愛國主義相結合的手法，可以追溯到2014年的《智取威虎山》。” 著名影評人、《中國獨立電影訪談錄》的編著者許金晶曾就主旋律影片的發展脈絡如此分析，“影片中表現出的恢弘場面，還有對腎上腺素的感官刺激，在此后一直延續到了《湄公河行動》《紅海行動》和2017年拍攝的《戰狼2》中。”
孟俊對此表達了相似觀點，“從主旋律影片的敘事視角來看，《湄公河行動》等較之前確實有所突破。”
在孟俊看來，在《湄公河行動》《戰狼2》等影片中，都可以看到孤軍奮戰、所向披靡的個人英雄。“比如《戰狼2》中，吳京飾演的冷鋒的‘奇俠’特質，他的行為讓觀眾看起來酣暢淋漓，又打造了主旋律題材的另一種新的范本。”
不過，也有不少電影愛好者對燃次元表示，當初看《戰狼2》時，吳京飾演的人物角色，雖然激發了自己的愛國主義情懷，但“看起來缺乏真實人物的那種質感”、“有點像在看一部科幻片”等評價也不在少數。
不難看出，盡管個人英雄主義的主旋律電影吸引力不弱，但多少會讓觀眾覺得有些“不接地氣”。
當時間推進到2019年，以《我和我的祖國》《我和我的家鄉》為代表的主旋律影片，進一步將鏡頭拓展到平凡的小人物視角，并且在國家利益之外、會刻畫小人物的個體情感、賦予“英雄人物”生活細節時，主旋律電影有了又一次改變。
“記得《我和我的祖國》中，小故事《相遇》里張譯飾演的導彈研究人員，由于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在公交車上與女友相遇也只能裝作視而不見。但他們兩個人彼此眼神中那種咫尺天涯的情愫，盡管不發一言，卻把我看哭了。”回憶起幾年前看《我和我的祖國》的情節，夢桃說道。
“《相遇》的故事，將個體命運中的愛情，和時代洪流中的愛國情懷交織在一起，通過更接近普通觀眾的視角，表現出了國防科技人員孤獨探索的艱辛。它從家與國兩個維度去刻畫英雄，突破了純粹的光輝敘事與普通人之間的距離感，使之與當代年輕人產生了更多的共鳴。”悠悠談到《相遇》時，也肯定了其巧妙的切入角度。
此外，2020年上映的《我和我的家鄉》，則呈現出了典型的喜劇風格。
據光明網報道，中國文藝評論家協會副主席、北京師范大學教授王一川提出了“以喜為正”的觀點，“《我和我的家鄉》以喜劇方式呈現出小康時代下中式大片的一道新景觀。它開拓了從正劇性小人物到喜劇性小人物的新步伐。”
影片《萬里歸途》也如是。
來源/《萬里歸途》官方微博
“上前線之前，那些令人捧腹的文戲片段，除了能讓我在屏息凝神的觀影過程中有幾絲喘息之機外，也使得宗大偉與成朗上前線時，更讓我感受到如今盛世生活的來之不易。”黑黑感慨，這些影片在“思”與“敬”之外，同時為觀眾帶去了“笑”。
“從純粹的偉人敘事轉向英雄與普通人兼具的敘事，從‘偉光正’的視角，到兼顧大小家的視角，從莊嚴的影片基調到嚴肅活潑的影片底色，愛國主義影片經歷了多次變革，在內容與敘事方面，正變得日益成熟。”孟俊總結道。
03 主旋律影片的工業化之路
主旋律影片能有如此大的變化，或在于經過十幾年打磨與探索之后，摸索出了屬于自己的工業化之路。
“這種工業化，很大程度上體現在從編劇、采風、拍攝到后期等全套流程的打造模式上。”悠悠對燃次元表示。
而《萬里歸途》，則是電影工業化路上的縮影之一。
據傳媒一班報道，為了在國內搭建一個仿真版的北非小國，《萬里歸途》導演在拍攝前，花費了至少6個月時間，在全國不同地區勘景。最后，在寧夏搭建了一座擁有70多棟建筑的北非小城，大到建筑、小到街巷的糖紙等，都有阿拉伯文的標識。而為了更真實展現北非小國的風貌，置景組的工作人員最多時有近千人。
除此之外，《萬里歸途》的編劇組同樣體現出了工業化的特征。
來源/《萬里歸途》官方微博
燃次元發現，秦海燕、史冊、雷志龍、步京委四位撰寫過懸疑劇、喜劇等不同劇本類型的作者，以及其“男女搭配”的組合，為電影人物的豐沛度提供了更多保證。
“相較于單一編劇，這種由多類型、多數量的編劇構成的創作團隊，會在內容和邏輯上更有優勢。”孟俊告訴燃次元。
“影片中的一個亮點，就在于女性角色白總和護士鐘冉冉，都是聰慧、睿智的leader，而不是男性的附庸，這種對女性角色的立體刻畫，多半離不開女性創作者的參與。”談到具體的人物塑造時，悠悠補充道。
在沙丹看來，主旋律的工業化同樣離不開資本的變動，“從單一企業性質主導主旋律影片的出品，到華策影視、博納影業等在內的多家民營企業的多輪驅動，為主旋律影片的商業化與市場化帶來了更多的源動力。”
公開資料顯示，2009-2011年上映的電影《建國大業》和《建黨偉業》，均由中國電影集團公司主導出品、發行，民營公司只在出品與發行中起到了輔助作用。到了2017年，《建軍大業》背后的出品方已經從1-2家，上升到了6家，其中就包括博納影業、上海三次元有限公司在內的多家民營企業。
“如今，博納影業已經開辟出了一條主旋律題材影片的工業化路徑。”孟俊分析，“其在影片質感上的呈現，已慢慢接近商業大片的震撼效果。比如《湄公河行動》和《紅海行動》中，林超賢打造的極致戰場廝殺場面。”
也是在這種模式之下，由博納影業出品的《中國機長》《中國醫生》等電影，均交出了不錯的成績單。
Wind數據顯示，2022年上半年28家影視上市公司中，有11家盈利，17家虧損。虧損企業包括萬達電影、金逸影視、華誼兄弟、上海電影、橫店影視、唐德影視等。
盡管市場活躍度一般，但今年上半年，博納影業逆勢實現了2.36億元的凈利潤，同比增逾7倍。今年8月18日，博納影業還成功在深交所上市，被稱為“主旋律商業電影第一股”。
基于此，不少業內人士紛紛表示，主旋律電影市場的可持續發展，似乎有跡可循。
然而，至少現階段，博納影業在二級市場上的表現與業績背道而馳。與一個月前最高的197億元市值相比，截至9月30日收盤，其市值已下跌近1/3至133億元。
這與不少業內人士分析的、博納影業打造的主旋律影片“英雄人物過于懸浮”“內容過于程式化”等因素不無關系。或也因此，國慶檔的《平凡英雄》作為“中國xx”系列的第三部作品，卻反響平平。截至發稿，《平凡英雄》票房僅1.4億元，豆瓣評分6.2分，剛過及格線。
“博納影業興許需要在未來的主旋律影片打造過程中，去捕捉更親近觀眾的視角，也就是像華策影視出品的《萬里歸途》一般，刻畫更多令人信服的、真正的‘平凡’的英雄。”悠悠談到，“從身邊的新聞故事中汲取養分，很考驗電影人的內功。”
“如今，多數主旋律影片已經充分調動了內需，如果希望進一步提升主旋律電影的商業價值，或可以在這些影片中融入更多超越民族主義的價值觀。”沙丹認為，目前的主旋律商業電影依然有著上升空間，“像《萬里歸途》中，被中國母親收養的北非女孩得到外交官庇護的例子，就充分體現了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理念，將影片的思想境界又提升了一個維度。這也是其它主旋律影片可以去開拓的路徑。”
或如沙丹所說，正如美國好萊塢大片中，個人英雄主義價值觀的深入人心，中國的主旋律影片，在更真實的內容肌理與更普世的價值觀中，多半也會給予其他國家和民族的觀眾更多的共鳴感。
參考資料：
《饒曉志的「進化」：直覺+經驗+韌性=被信任》，來源：新聲pro；
《主旋律影片的喜劇化表達》，來源：光明網；
《6個冷知識：花3億，拍90天，在寧夏1比1復制北非小國》，來源：傳媒一班。
*題圖及部分內文配圖來源于《萬里歸途》官方微博。
*文中夢桃、Eve、黑黑、孟俊、悠悠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