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 | 安晶

法國總統馬克龍近期成為了西方政界的焦點人物。

在法國國內，政府強推退休制度改革引發(fā)的大規(guī)模罷工將馬克龍置于風口浪尖；國際舞臺上，馬克龍在結束對亞洲國家訪問后接受法國媒體采訪時呼吁歐洲減少對美國依賴、不要做美國的“附庸國”，爭取成為超級大國之外的“第三極”力量。這番表態(tài)在大西洋兩岸掀起了巨大爭議。

美國議員、前總統特朗普和主流媒體紛紛下場批評馬克龍。《華爾街日報》評論文章直接指責馬克龍的說法是想讓美國停止對烏克蘭的支持，讓俄羅斯打到北約土地上。

面對批評聲，馬克龍拒絕讓步。4月11日到12日，馬克龍對荷蘭進行兩天訪問，訪問期間他就歐洲戰(zhàn)略自主發(fā)表演講，再次呼吁歐洲不要做其他國家的“跟班”。

即便訪問結束，馬克龍也沒有停止表達自己的想法。從12日到13日，平時不常發(fā)推特的馬克龍連發(fā)五條推文，每條都涉及歐洲自主權。

在美國和東歐國家的一片批評聲中，也有重量級歐盟官員發(fā)聲支持馬克龍。歐洲理事會主席米歇爾表示，部分歐洲領導人雖然沒有像馬克龍一樣直白表態(tài)，但其實認同馬克龍的看法。

歐盟戰(zhàn)略自主并非馬克龍?zhí)岢龅男赂拍睿撜f法最早出現在2013年，涉及的內容與防務有關。但自出任法國總統以來，馬克龍一直尋求提升歐盟在國際舞臺上的獨立自主性。

特朗普出任美國總統后實施的“美國優(yōu)先”政策一度促使歐盟主動尋求更大自主權，歐盟還計劃組建自己的軍隊。俄烏沖突則削弱了歐盟尋求戰(zhàn)略自主的動力，使得該組織對美國的依賴進一步加深。如今，美國不僅僅是歐盟的支柱防務伙伴，還是歐盟的支柱能源進口來源。

雖然要實現歐盟戰(zhàn)略自主困難重重，但俄烏沖突和美聯儲激進加息以來的歐元貶值、歐元區(qū)經濟疲軟、歐盟企業(yè)計劃轉移到美國，讓以馬克龍為代表的部分歐洲領導人對過度依賴美國產生了危機感。

再推戰(zhàn)略自主

據歐洲政治新聞網報道，13日結束對荷蘭訪問前，馬克龍在參加記者會時再次重申做盟友不代表要做其他國家的“附庸國”。

他表示，決定與盟友共同行動不代表法國沒有自己的想法，也不代表法國會跟隨盟友國中“最極端的人”采取相同的行動。

周二在荷蘭海牙一家研究機構發(fā)表演講時，馬克龍再次提到了歐洲保持戰(zhàn)略自主的重要性，警告歐洲不要掉入“陷阱”，“陷入與我們無關的危機中”。

他認為歐洲的自主性應該基于五個支柱，競爭力、產業(yè)政策、保護性、互惠和合作。馬克龍稱，新冠疫情和俄烏沖突都是歐洲自主性的助推器，歐洲可以設立新的經濟原則以創(chuàng)造就業(yè)、為歐洲自己的社會模式提供資金、應對氣候變化，讓歐洲能夠自己做決定。

他特別指出，現在歐洲的經濟已經被“武器化”，歐洲需要加強自給自足的能力，避免對其他貿易伙伴過度依賴。

自從擔任法國總統以來，提高歐盟的獨立性、推動歐洲一體化一直是馬克龍的政策重點。他在2017年的演講中就開始推廣歐盟戰(zhàn)略自主的理念并呼吁歐盟設立自己的軍隊。

馬克龍的理念也借鑒了二戰(zhàn)后法國外交的核心理念“戴高樂主義”。“戴高樂主義”旨在恢復法國在國際事務中的世界大國地位，避免成為美國的附庸。

歐盟“戰(zhàn)略自主”一詞在2016年就寫入了歐盟的全球戰(zhàn)略文件中。歐盟文件對其的定義是，歐盟在不依賴任何其他國家的基礎上，自主在重點戰(zhàn)略政策領域采取行動，相關領域涉及防務、經濟、維護民主價值觀等。

在馬克龍高呼歐盟戰(zhàn)略自主初期，他的呼聲并沒有獲得太多實質性響應。特朗普上臺后推出的“美國優(yōu)先”讓歐盟改變了看法，德國前總理默克爾公開表示歐洲人必須將命運掌握在自己手里。

新冠疫情和特朗普的下臺一度讓歐盟戰(zhàn)略自主的呼聲減弱。但拜登上臺后，美國單方面決定加快從阿富汗撤軍，歐盟被排擠在美英澳新軍事聯盟之外，法國還丟掉了澳大利亞的潛艇大單。

2021年11月，歐盟終于下定決心起草《安全與防務戰(zhàn)略指南針》，提出建立一支最多5000人的快速反應部隊，在不依靠美國的情況下自行處理危機。

歐盟當時指出，《戰(zhàn)略指南針》的目標是讓歐盟成為更強大、更有能力的安全提供者。但俄烏沖突的爆發(fā)給歐盟成為安全提供者的目標當頭一棒。在俄烏沖突開始后一個月，歐盟理事會才正式通過《戰(zhàn)略指南針》行動計劃。

過度依賴

俄烏沖突在讓歐盟陷入能源危機之時，也徹底改變了歐盟的能源進口結構。

俄羅斯曾是歐盟的最大原油和天然氣進口來源國。但去年，美國取代俄羅斯成歐盟最大原油供應國，還成為歐盟液化天然氣最大進口來源國。

歐盟統計局今年2月發(fā)布的數據還顯示，去年，美國超過中國成為歐盟第一大貿易伙伴，貿易總額升至8677億歐元，同比增長37.1%，占比為15.6%。中國則變?yōu)闅W盟第二大貿易伙伴，貿易額為8563億歐元，同比增長22.8%。

這也意味著歐盟不僅在傳統的防務領域依賴美國，更是開始在貿易和能源上與美國進一步深度捆綁。而在能源危機和美聯儲加息的沖擊下，歐元兌美元去年一路下跌，多次刷新歷史紀錄，甚至一度跌至0.99以下。

在歐盟制造商因為能源價格過高而被迫減產之時，美國推出了《通脹削減法案》，計劃撥款約3700億美元用于推動美國本土電動汽車和清潔能源等產業(yè)發(fā)展。大眾汽車隨后擱置了在歐洲建電池廠的計劃，準備優(yōu)先考慮在美國建廠。美國的法案引發(fā)了歐盟強烈不滿，部分官員指責美國在困難時期挖盟友墻角。

經濟合作與發(fā)展組織（OECD）3月發(fā)布的最新一期經濟展望預測，今年歐元區(qū)GDP年增速僅為0.8%，低于巴西、墨西哥等拉美國家，是增速最低地區(qū)之一。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本周公布的2023年歐元區(qū)經濟預測與OECD相同，也為增速0.8%。

法國經濟部長勒梅爾周三力挺馬克龍?zhí)岢龅臍W洲戰(zhàn)略自主時，也直白表達了對美國的不滿。他指出，美國一直在鼓吹西方與中國經濟脫軌，但去年美國自己與中國的貿易創(chuàng)下歷史新高。

勒梅爾直言法國不想成為“村里的傻子”，看著其他國家與中國交易而法國卻喪失了交易的權利。美國商務部2月公布的數據顯示，2022年美中的商品貿易總額增至6906億美元，超過2018年的紀錄。

歐洲理事會主席米歇爾還透露，在歐盟與美國關系問題上，雖然不會像馬克龍那樣公開表態(tài)，但有部分領導人越來越認同馬克龍的觀點。他也強調，歐盟與美國的盟友關系不代表歐盟會“盲目、系統性的”在所有問題上追隨美國立場。

但由于美國與歐盟自二戰(zhàn)以來就建立了深厚的文化、意識形態(tài)、軍事和政治紐帶，再加之歐盟成員國的不同歷史背景和利益訴求，要想真正實現歐盟戰(zhàn)略自主并非易事。

在歐盟內部，東歐國家公開反對馬克龍的表態(tài)，波蘭總理莫拉維茨基已于周二前往美國進行國事訪問。出發(fā)前，莫拉維茨基調侃稱相比戰(zhàn)略自主，他提議歐盟與美國建立戰(zhàn)略伙伴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