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聞旅
為規避業務單一固有風險、探索企業第二增長曲線，以傳統制造企業為代表，近年來文旅產業成為多方轉型/跨界的主陣地。盡管市場規模巨大，且準入門檻看似低下，但事實上，文旅產業從投研到運管有著極高的專業壁壘，而對文旅產業復雜程度的誤判和團隊能力進階速率的高估，導致不少異業玩家被埋文旅“墳場”。
文旅市場強勢復蘇之際，顧地科技剝離阿拉善汽車樂園資產
4月26日，阿拉善盟夢想汽車文化旅游開發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夢汽文旅”）新增一條國家稅務總局阿拉善盟稅務局發布的欠稅公告，欠稅余額為8842516.17元，欠稅稅種為企業所得稅，截至目前，夢汽文旅欠稅余額總金額為1783.22萬元。且因有履行能力而拒不履行生效法律文書確定義務和其他規避執行，相繼被北京市順義區人民法院和內蒙古自治區阿拉善盟中級人民法院納入黑名單。
而在此之前的4月21日，顧地科技（002694.SZ）發布2022年年報，歸屬于上市公司股東的凈利潤為-1.33億元。公告稱，顧地科技擬向浙江萬陽旅游服務有限公司轉讓持有的夢汽文旅全部股權，根據公告，顧地科技及相關子公司已與浙江萬陽旅游服務有限公司簽訂了夢汽文旅股權轉讓協議，該股權轉讓事項完成后，夢汽文旅將不再納入公司合并報表范圍。
夢汽文旅成立于2017年5月，經營范圍包括旅游開發及管理、體育賽事組織及策劃等，作為阿拉善夢想汽車樂園的投資/運營方，該項目位于內蒙古自治區阿拉善盟阿拉善左旗巴彥浩特鎮，以沙漠競技運動、汽車賽事文化體驗、主題休閑度假為特色，是集競技運動、文化展示、沙漠探險、度假體驗于一體的沙漠汽車航空文化主題樂園。
時值文旅產業強勁復蘇之際，各地客流爆表熱搜不斷。熬過3年疫情苦海，顧地科技卻在獎賞降臨時決意退場，此番動作尤為反常。
截止2022年12月31日，顧地科技總資產為18.27億元，同比減少-12.61%；歸屬于上市公司股東的凈資產為2224.91萬元，同比減少85.69% ，公司流動負債高于流動資產。
聚焦夢汽文旅，公司涉及多起訴訟，工程款到期無法償還，欠繳稅款，銀行賬戶被凍結，旗下包括在建的摩天輪設備和房車、蒙古包、北極星/牧馬人等上百項用于經營活動的主要資產被查封/拍賣。截至目前，夢汽文旅涉及的尚未完全了結的主要訴訟為其與阿拉善盟西北華夏路橋有限責任公司(以下簡稱“華夏路橋”)的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糾紛以及浙江精工鋼結構集團有限公司(以 下簡稱“浙江精工”)的建設工程合同糾紛。
根據顧地科技提供的模擬債轉股完成后的財務報表，截止2022年12月31日，夢汽文旅資產總額為70895.4萬元，所有者權益為-15042.16萬元。另根據天眼查信息，目前夢汽科技有3條被執行人信息，被執行總金額為44319.86萬元。
此前的2022年1月26日，顧地科技召開的第四屆董事會第十二次會議審議通過《關于公司申請全資子公司阿拉善盟夢想汽車文化旅游開發有限公司破產清算的議案》， 董事會同意公司以夢汽文旅資不抵債且不能清償到期債務為由，以債權人的身份向法院申請夢汽文旅破產清算，同時授權經營層在法律法規允許的范圍內組織實施夢汽文旅破產清算相關具體事宜。
顧地科技公告指出，截至目前，顧地科技正就夢汽文旅的破產清算事宜與法院積極溝通，暫未取得進展。公告提示，顧地科技以債權人的身份向法院申請夢汽文旅破產清算，法院是否受理、最終裁決如何均存在不確定性。
作為剝離夢汽文旅不良資產的重要前道交易程序，4月19日，顧地科技及其下屬子公司山西顧地文化旅游開發有限公司、越野一族體育賽事(北京)有限公司、內蒙古飛客通用航空有限公司與夢汽文旅簽署《債權轉股權協議》，擬將各自對夢汽文旅享有的人民幣317089853.25元、207612565.87元、45882700元、33184902.27元債權（合計603770021.39元）轉為對夢汽文旅的股權，此次增資后，夢汽文旅的注冊資本由90000000元增至693770021.39元，上述四家公司對夢汽文旅的持股比例分別為58.68%、29.93%、6.61%和4.78%。
據同致信德評提供的《顧地科技股份有限公司擬轉讓子公司股權涉及的阿拉善盟夢想汽車文化旅游開發有限公司模擬債轉股完成后的股東全部權益價值資產評估報告》（采用資產基礎法），截止評估基準日（2022年12月31日），夢汽文旅模擬債轉股完成后的股東全部權益賬面值為-15042.16萬元，評估值為-1465.85萬元，評估增值13576.31萬元，增值率19.15%。
官方資料顯示，顧地科技成立于1999年10月，是中國難燃PVC電工管和線槽的發明者和制造者，主要業務為塑料管道的研發、生產和銷售。作為一家老牌的塑料管道企業，顧地科技出于怎樣的動因決定入局文旅？又為何會如此狼狽從阿拉善退場？故事還要從2016年說起。
野望“幻滅”無關疫情，投研誤判和能力高估是“命門”
追溯來看，顧地科技跨界文旅始于2016年，動因歸因于受房地產市場調控影響，塑料管道行業未來增速預期仍將維持較低水平，公司需要擺脫傳統塑料管道業務面臨行業競爭加劇、營業收入下降、盈利能力減弱的不利局面，而從協同效應考慮，體育旅游被寄予厚望。
為向汽車旅游文化產業進行戰略轉型，提升公司在汽車旅游文化產業方面的運營能力，當年5月，顧地科技與上海鄉地藝客投資有限公司及越野一族(北京)投資管理有限公司簽訂《營地投資發展公司投資協議》，擬依托各自領域內的優勢資源，三方共同投資成立營地投資發展公司，共同推進中國旅游露營服務業發展。
2017年，顧地科技正式進入越野賽事領域。當年3月，顧地科技召開審議通過了《關于子公司與A.S.O.進行達喀爾中國系列賽合作的議案》, 同意公司控股子公司越野一族體育賽事 (北京)有限公司 ( 或 “被授權方”) 與 Amaury Sport Organisation (以下簡稱 “A.S.O.”，為達喀爾商標及其獨有標志和版權的獨占性許可人)進行達喀爾中國系列賽合作，被授權方有意愿從2017年起在中國組織達喀爾系列賽汽車賽, 并將此項賽事命名為 “達喀爾中國系列賽”, 之后至少繼續組織4屆。
同年6月，顧地科技發布定增方案，擬發行不超過約1.19億股，募資不超30億元用于超級星光賽場（競技娛樂區）建設項目；7月，顧地科技公司董事會決議通過全資子公司阿拉善盟夢想汽車文化旅游開發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夢汽文旅”）投資9.996億元，在內蒙古阿拉善盟實施沙漠夢想汽車航空樂園-汽車樂園建設項目（以下簡稱“阿拉善汽車樂園”），項目包括汽車樂園與航空小鎮兩大功能分區，建設周期為1年。資金來源以顧地科技自有資金或自籌資金投資建設（占公司2016年末經審計凈資產的102.10%）。
在彼時的顧地科技看來，阿拉善英雄會目前是全國乃至全球唯一具備獨立IP的體育+旅游項目，具有良好的前景及市場開拓空間，并形成了“越野e族”（線上媒體與社群）和“英雄會”（線下活動與主題樂園）兩大IP，通過融合主題樂園、社群活動經濟、汽車產業鏈經濟、自駕游經濟、大眾休閑娛樂經濟、體育賽事經濟、衍生產業經濟，構建跨界的、全球唯一的、自主知識產權的超級文旅平臺。
值得注意的是，2017年11月23日，顧地科技在停牌半年后發布重大資產收購預案，公司全資子公司夢汽文旅擬以現金收購阿拉善盟夢想航空文化控股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夢想航空”）持有的阿拉善夢想沙漠汽車樂園基礎設施等資產。該次收購作價14.79億元，不構成關聯交易。
然而距離收購預案公布不到一周，顧地科技就于12月1日收到深交所下發的問詢函，需就交易資金來源、報批手續、建設周期、公司持續盈利能力等九方面的問題作出進一步解答。在資金方面，深交所要求顧地科技進一步說明資金來源，包括自籌資金金額、資金融出方名稱等詳細信息，并說明是否存在可能無法按期籌集足額資金的情形并提示風險。顧地科技2017年半年報顯示，2017年上半年末，顧地科技貨幣資金為6.7億元；前三季度歸屬上市股東凈資產為9.79億元，凈利潤僅為1967萬元。
與此同時，據彼時新京報調查，夢想航空和夢汽文旅關系密切，兩家公司屬于一個機構、兩塊牌子。其關鍵人物吳國岱存在“一人多角”的身份，與顧地科技存在股權關系，夢想航空和夢汽文旅關系密切，而由于交易標的資產為在建項目，夢想航空是資產出售方和委托代建方，而阿拉善盟文化旅游投資開發有限責任公司（簡稱阿盟文旅投），系資產移交方和受托承建方。
2018年7月，顧地科技發布公告稱，夢汽文旅收到夢想航空出具的終止《關于越野e族阿拉善夢想沙漠汽車樂園基礎設施項目和阿拉善沙漠夢想汽車航空樂園一一航空小鎮建設項目展廳及園內道路部分之附條件生效的資產購買暨移交協議》的通知函，由于對合同履行情況存在異議，其通知前述協議于通知之日起終止，同時相應地要求向其支付第12屆阿拉善英雄會的相關費用及相應利息損失。夢想航空出具終止《附條件生效的資產購買暨移交協議》的通知函系其單方面行為。
此次重大資產收購之所以生變，運營能力或是主因。根據彼時顧地科技預測，阿拉善汽車樂園（互動娛樂區）項目建成后穩定期的營業收入每年可達6.16億元，稅后利潤達1.98億元，扣除所得稅后的投資回收期為5.89年。項目建成后，將完善公司在賽事及文化旅游板塊的業務鏈條，使公司賽事及文化旅游板塊業務檔次及水平邁上更高平臺，進一步鞏固和提升公司的綜合競爭力和知名度，提高公司的盈利能力，為公司實現多元化發展打下堅實基礎。
但數據顯示，2018年和2019年，夢汽文旅分別實現營業收入3317.81萬元和5801.84萬元，分別實現凈利潤-4334.15 萬元和-2222.68萬元，這與顧地科技方面的樂觀預期相去甚遠。
顧地科技解釋稱，一年一度的阿拉善英雄會是夢汽文旅的主要收入來源，但阿拉善汽車樂園基礎設施尚未完善，未能開展常態化運營，以及公司資金狀況捉襟見肘，成為項目難達預期的主要原因。2019年，受公司資金狀況所限，阿拉善汽車樂園基礎設施依然未能得到進一步完善，而且公司的資金狀況也不足以支撐阿拉善英雄會高昂的費用投入。在資金緊張的現實考驗下，公司只能通過當地政府推動引入其他合作單位舉辦2019年阿拉善英雄會，公司將資產出租給舉辦單位獲取租金收入。
根據國融興華出具的《阿拉善汽車樂園工程造價咨詢報告》，截至2020年5月28日，該項目已完成工程造價為9.02億元，除此之外，項目已完成投資還包括設備工器具投資、無形資產投資等，合計共達12.10億元。該項目實際完成投資額比此前審議通過的9.996億元投資額超出2.10億元。
談到如何脫困，顧地科技此前表示，將盡快就部分權責明晰的訴訟與債權人達成和解協議，解除資產被凍結的情形；調整公司的組織架構，改進項目運作方式，以提高經營管理效益；盡早解決因資產權利受限而引發的金融機構斷貸問題，根據目前的經營現狀調整經營計劃，擬從根本上解決項目發展不順的問題。
而如今的狼狽退場，宣告顧地科技再無心戀戰文旅，短暫的“阿拉善之旅”由此終結。
啟示錄：內功修煉無速成法，入局文旅需長存敬畏之心
如本文開篇所言，出于產業協同或業務多元化的考量，近年來，各路玩家爭相跨界文旅已成風潮。客觀而言，不同背景、多元業態的碰撞/聯動/融合，某種程度上加速了傳統文旅產業封閉屬性的瓦解，由此帶動供給側熱鬧非凡。
但需指出的是，文旅產業關聯的業態眾多，且在消費升級浪潮之下，其對資本屬性、團隊專業性的要求極高，且而由于背離基本的審慎原則&缺乏對行業的敬畏之心，能深入調研目標市場的趨勢變化、專注提升團隊體系的能力進階的長期主義者并不多見。行業喧囂之下，巨量投資“一地雞毛”的負面案例不勝枚舉。
聚焦顧地科技剝離的阿拉善汽車樂園資產，簡要分析來看，由于項目所在地千旱缺水，自然條件惡劣；遠離經濟中心，可進入性差；經濟落后，基礎設施不完善；人口稀少，缺乏旅游服務人員，發展旅游產業需要進行大量的人力、物力投入。而以此為基礎，夢汽文旅將一年一度阿拉善英雄會為公司主要收入來源，正是這種非常態化運營，生成了項目盈利模式上的先天死穴。
另需指出的是，盡管體育/賽事旅游方興未艾，但由于更偏城市整體形象/品牌的打造，以上海久事集團、武漢文旅集團和成都文旅集團等為代表，國內各大IP賽事類項目多是由各地政府成立的國資企業主導運營，考量更偏關注于城市品牌營銷、新興產業培育、綜合消費拉動等在內的宏觀社會效益。
以上海久事集團為例，旗下的體育賽事業務由上海久事體育產業發展(集團)有限公司(簡稱“體育集團”)與上海國際賽車場有限公司兩家子公司負責。其中體育集團負責上海重大國際賽事的組織管理和推廣運營，賽事包括：F1中國大獎賽，ATP1000網球大獎賽，環球馬術冠軍賽，國際汽聯耐力錦標賽，世界斯諾克上海大師賽，國際滑聯短道速滑世界杯，國際田聯鉆石聯賽等。按照規劃，體育集團業務范圍涵蓋體育賽事、場館經營、體育用品、場地建設、體育酒店、俱樂部等業務領域。盡管其IP賽事眾多且關聯業務多元，但從該板塊營收/利潤在集團財報中“只字未提”，足以一窺其商業化運營的局限性。
又譬如成都文旅集團控股的萊茵體育（000558.SZ），盡管該公司自2015 年轉型體育以來，在積極謀求體育業務的發展，2021年，萊茵體育調整發展戰略，以 體育、旅游、文化三大產業為發力點，推動泛文旅體融合發展。但財報數據顯示，2021年，萊茵體育的體育運營業務營業收入為52227212.11元，營業成本為63366578.23元，仍處于入不敷出狀態；同期，萊茵體育房地產營業收入為88468203.39元，仍占據絕對的營收大頭。
回看阿拉善汽車樂園簽約的簽約達喀爾汽車賽事，其運營困境同樣概莫能外。作為全世界最頂級的汽車拉力賽，極端惡劣的比賽條件、極低的完賽率、奇高的死亡率使得達喀爾拉力賽曾一度擁有相當高的市場熱度。早前其路線為法國巴黎至塞內加爾達喀爾，商業模式以車企贊助為主。自2009年因恐襲威脅等因素移師南美，開拓南美版圖十余年間，達喀爾賽事由阿根廷、玻利維亞和智利等多國提供數百萬歐元的政府贊助，后因上述國家經濟危機或債務危機等困難導致國家贊助遇冷，其可持續運營挑戰重重。
兩相對照，顧地科技在未曾審慎衡量商業化前景的前提下，以身板并不厚實的民營企業身份，挑起這種更適合地方政府主導的“大梁”，這種“小馬拉大車”的操作很難避免“傾覆”的結局。
回歸戶外/體育旅游本身，觀察可以發現，出于加速市場滲透和目標客群覆蓋的考量，以冬奧“帶動3億人上冰雪”為代表，小眾競技體育轉型“降級”為輕戶外運動，以此“適配”大眾度假休閑，屬于大勢所趨。
聚焦戶外自駕的交通載體，數據顯示，2021年我國硬派越野車市場規模為672.67億元，其中國產及合資品牌市場規模為440.65億元，規模同比增長17.22%；2021年進口品牌市場規模為232.02億元，規模同比下降70.07%；反觀更適配大眾度假休閑需求的房車產品，數據顯示，2021年我國房車市場規模從2014年的21.97億元增長至271.7億元，預計2022年市場規模將達到約334.3億元。數據顯示，2021年我國房車保有量達到288718輛，同比增長24.4%；預計2022年，我國房車保有量將達到約359239輛。
總的來講，顧地科技文旅野望“幻滅”于阿拉善沙漠，或許是受多重內/外因共同作用，但脫離產業發展規律、決策缺乏審慎依據、忽視團隊能力沉淀等在內，內因一定占主導。回看項目接盤方，如果始終以越野/拉力賽事作為目的地的核心品牌來打造，阿拉善英雄會很可能一直困于小眾群體的圈子，其一年一度的賽事運營模式，對于任何目的地而言，都是常態化運營/可持續發展的死穴。而與阿拉善類似，其他主打體育/賽事旅游的目的地/運營方未來又將如何轉身？聞旅對此保持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