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雪豹財經社  陳丹  

封面來源丨豆瓣  

講不出好故事，就會被淘汰。  

談起這幾年影視行業對好故事的追求，愛奇藝首席內容官王曉暉感受很深：吹牛的人越來越少了。  

過去，80%的項目做推介時都自稱一定會是爆款，但現在大家慎之又慎，都在找項目的不足。比如人物刻畫是否可以更細致，能不能再找找與當下的共鳴。  

“行業回到了常識和規律。”王曉暉如是總結。他預測，未來3年，隨著政策更加平穩、內容結構優化、創作團隊存量調整、競爭趨于理性，影視創作將迎來群星閃耀的時代。  

觀眾對好故事的熱切反饋是一個信號。據QuestMobile數據，《狂飆》播出期間，愛奇藝平均每天獲得768萬增量用戶，平臺流量達4.32億。

愛奇藝的財報也釋放出積極信號。截至2022年末，連續4個季度實現運營盈利，會員數漲至1.2億，其中四季度新增會員逾1000萬。  

在愛奇藝高級副總裁陳瀟看來，這代表著高質量的內容會帶來高溢價和更高的商業價值——這個模型得到了驗證。“當真正好的內容出現，觀眾愿意買單。”  

5月10日，在一年一度的愛奇藝世界·大會上，愛奇藝創始人、CEO龔宇稱，影視行業最艱難的時刻已經過去。但他同時指出，行業增長紅利已經消失殆盡，面對一個飽和的市場，“你多吃一口，別人就會少吃一口”，因此愛奇藝要“奮力高質量增長”。  

從降本增效到冷靜增長，再到高質量增長，不到三年時間，愛奇藝的策略發生了三次轉彎。  

高質量增長到底意指什么？三次策略轉變背后，愛奇藝捕捉到了行業的哪些變化？在互聯網人口紅利消失的當下，追求頭部精品化內容能否突破長視頻行業的天花板？  在

大會間隙，愛奇藝高級副總裁陳瀟接受了雪豹財經社等媒體的群訪。  

以下為雪豹財經社等媒體與愛奇藝高級副總裁陳瀟的對話（內容經摘編）：  

走出長視頻困境  

提問：你怎么看降本增效大背景下視頻網站之間的競爭？愛奇藝的領先優勢是不是一定程度上穩固了？

陳瀟：這個事拉長看還是生產力的角逐，以及機制、人才和內容理解能力的角逐。很多傳統行業的人說過，沒有企業可以在一個相似的商業模式下領先超過半年。你只能不停地革自己的命，用更新的辦法來生產產品和內容。  

所以我們不太看短期的領先和市場份額，關鍵在于產品、策略、機制、人才等關鍵點是不是足夠領先。愛奇藝過去一段時間出了一些爆款，有偶然性也有必然性。必然性在于，這些劇是我們前幾年規劃的，那時候的生產機制和對用戶需求的理解還可以，所以命中率高一些。  

今天我們給自己的課題是，對現在的觀眾是否足夠了解，對他們的情緒捕捉、在內容消費上的新需求反應如何。是依舊敏感，還是遲鈍了或教條了？包括提出高質量增長，也是代表我們對這件事的態度，希望能以更加細致、專業、科學的方法生產更高質量的內容，但最終成果得等到兩三年后的市場檢驗。  

提問：前幾年愛奇藝一直在虧損，這其實是整個長視頻的困境，因為頭部的價格永遠飆漲，到了現在這個節點，愛奇藝或者說長視頻走出困境了嗎？  

陳瀟：階段性肯定有勝利。我們之前認為高質量的、體現精神文化的長視頻內容會帶來高的溢價和商業價值，這是一個理想判斷，只是這個理想不一定能被論證。但從我們現在自制高質量內容的井噴表現來看，這個假設并沒有系統性的問題，當真正好的內容出現，觀眾愿意買單。  

再往下探究，可能現在國內拍劇的上限是1000萬人民幣一集，為什么好萊塢能做2000萬美元一集的劇，而且還能賺錢？這個模型被驗證是可行的，但我們的理想不只這一步。怎么制作更高質量的內容？如何產生更高的商業價值，影響范圍波及更廣？不光是中國，全世界有沒有可能為頂級的華語內容狂歡？  

我們的目標在很遠的地方，現在看到了一些曙光，但仍然長路漫漫。  

提問：模型被驗證的根本變量是什么？  

陳瀟：根本變量就是當我們把生產對象、生產方式、主要商業模式以及內容推薦和運營、宣傳的算法，統一圍繞核心的用戶——會員旋轉之后，我們的創作效率、分發效率、資金使用效率以及變現效率都提高了，這個結果體現在愛奇藝的財報和頭部內容的財報表現上。  

你投了一款新產品，需要知道該產品的財務表現怎么樣，是不是能盈利，投進去錢多久能回來，回來能不能做下一期開發。這是驗證的第一階段。  

解決了第一階段的問題，生產一個內容不虧錢，做20個、50個也不虧錢，那就證明能維持一個相對大規模的生產。  

第二步是看用新技術能不能提升效率和質量。只有讓生產能自轉，才有機會做研發、技術投入和其他異業的合作，有余力做其他事。  

從降本增效到高質量增長  

提問：愛奇藝最近兩年策略一直在調整，從降本增效到冷靜增長、高質量增長，能否詳細介紹下變化的經過？  

陳瀟：我覺得我們的這幾個關鍵詞抓得還是比較準的。  降本增效非常清晰，就是減少多余的業務和低質量內容，以此來達到效率優化的目的。在這個階段，有一些項目已經開發了，可能投入了幾百萬，但劇本出來后覺得不行，做出來最多也就是A級項目，我們還是放棄了。  

降本增效和冷靜增長兩個階段相隔很近，我們在做完第一輪降本增效后，發現齒輪已經開始有一些正向旋轉的跡象，因此提出了冷靜增長。冷靜增長有點像降本增效和高質量發展之間的一個過渡。愛奇藝的內容投入是按年度來進行的，這三個階段沒有相隔一年，所以降本增效和冷靜增長階段投入基本上是維持的，高質量增長階段我們會增加一些頭部內容的投入。  

我們預判后面一個周期，行業肯定是增長的，長視頻內容的生產周期一般是18～36個月，因此高質量增長是面對未來頭部內容的一個布局。而且不論在哪個階段，我們都一再確認了頭部內容的拉動力，它們并不需要被降本，需要的是發展。  

提問：龔宇在高質量發展前面還加了“奮力”兩個字，愛奇藝內部是如何理解“奮力”的？是追求品質還是會在數量上也有一些增加？  

陳瀟：大家都知道做減法容易，但能夠到達高質量（內容）的路徑并不是一條康莊大道，需要分析判斷，還需要大膽預測。我們今天的投入見到效果的時候，可能已經是兩年半、三年之后。  

因此奮力的原因是兩個。一是要實現高質量發展不容易，這個目標并不是在你眼前能夠著的，需要非常努力、用心、謹慎，以及有膽識去為這個增長負責；二是如果這個方向是對的，我們希望能夠盡自己最大努力，把天花板捅破。  

愛奇藝有沒有爆款焦慮？  

提問：愛奇藝是如何挑到頭部內容的？在制作爆款上有哪些經驗？  

陳瀟：第一是網絡（network）。從100個項目中挑中兩個項目，成為了爆款——這是非常小概率的事件。長視頻的生產非常專業化，不能單靠一個人完成。好的制片公司是不是找到了好的編劇和導演，形成了一個好的團隊，正在開發一個有潛力的項目；愛奇藝是不是有足夠多的人連接這些編劇、導演、制片公司，這就是網絡。  

和創作者保持密切聯絡，知道他們在看什么、想什么、開發什么項目，若沒有這些信息，自然無法做決策。愛奇藝有很多工作室，工作室旗下有很多制片人，我們和行業伙伴之間關系緊密、溝通緊密，所以信息非常通暢。  

在獲得這些信息的基礎上，如何進行科學決策，也有規律。規律在于，在漫長的開發周期內增加決策的輪次。比如，從小說轉變為劇本大綱，質量怎么樣？最終劇本的成色怎么樣？這些階段性成果都能成為輔助決策的工具。  

第三還在于人才，包括內容評估團隊、各種中臺評估團隊是否專業。這些人才需要培訓，一年看5個項目和一年看50個項目，水平孰高孰低非常清晰。  

高質量的網絡，高質量的制度，高質量的人才，在高質量的投入上面去持續訓練，這個過程導向了高成功率，而并不是一個靈光乍現的過程。 

提問：項目的決策有很多輪次，最后拍板的人是誰？  

陳瀟：首先，所有人都參與提案會并進行投票評估。統計好票型和意見后，還會再開一個決議會，讓一個更小范圍的決策組進行決策。評估的票型是一個參考依據，但不是絕對的。低票的項目也可能通過，高票的項目也有最終被否決的。高票項目代表著大家認為長板比短板多，但有一些短板我們認為是致命的，有的項目可能有缺點，但不是致命的。

提問：會有爆款焦慮嗎？如果密集地出現這么多爆款，突然有一段時間平靜下來，心態上會不會有變化？  

陳瀟：不會。如果我們只出過一兩個（爆款）可能會有，多了以后就還好。  

提問：《狂飆》的成功對未來愛奇藝的項目選擇、制作會不會帶來影響？  

陳瀟：《狂飆》的項目規劃已經是3年前的事。生產是前置的，我們制造的是生產線，這些生產線上可能會產生很多單個產品。從工業角度，《狂飆》對于今天的愛奇藝啟發有限，我們不會去迭代它，但是從創作、表達、表演等藝術方面，對接下來的創作還是有很多可以借鑒的東西。  

創作者不應成為孤島  

提問：《平原上的摩西》是去年愛奇藝非常大膽的一個嘗試，在這些案例中，愛奇藝創新的邊界是什么？  

陳瀟：這個邊界來自創作者，而不是平臺本身。愛奇藝收集的是創作者的創作愿望，再進行自己的篩選和排布。內容的原發性一定來源于創作者本身，他們的聲音和表達值得被尊重，我們也會給予機會。  

我們設計了一個貨架，主流的內容塞滿了，我們會留出一些空間給創新題材。這些地方填什么，主要看創作者他們想表達什么。《平原上的摩西》也是創作者想表達的，我們尊重這些表達，在這個類型的項目上不會要求它達到像《狂飆》一樣的市場表現。  當我們在一個類型的內容上有足夠多的投入，項目開發數量和金額足夠大，就有包容力去做一些分支。所謂的小眾，其實絕對數量也不低，這部分人的審美需求也可以被尊重。像工作室團隊正在籌備一個新的項目——《我的阿勒泰》，會做一些民族原生態的影像故事，非常散文體。  

提問：愛奇藝怎么團結這些創作者？  

陳瀟：網絡很重要，人和人的連接非常重要，我們希望能夠觸達最多的藝術家和生產單元。一個孤島的價值在這個時代是非常有限的。把大家連接起來，產生神經網絡一樣的作用，創作者在網絡的節點上，才能刺激他獲得信息和輸出信息。  

這個連接并不是聊天，而是社會的生產關系，把內容生產好了，大家相互影響、相互交融。在這個網絡中，能夠讓我們跟社會上的先進思想、藝術家保持共創。對于創作者來說，在生產的過程中能夠和大家交流，得到一線的反饋，他們的水平也能提高。他們水平提高了，我們當然能做更好的作品。這種生產關系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