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面新聞記者 | 藍麗琦

作為大灣區的重要制造業基地，佛山順德除了有兩家世界500強企業碧桂園和美的集團外，還擁有國內最完善的家居配套產業鏈。

其中最為知名的是順德家具的“雙子星”——樂從鎮和龍江鎮。前者重銷售和展示，后者重生產和經營，兩個家具重鎮只隔著一條江河，也由此形成了“前店后廠”的格局。

在今年3月份相關機構發布的一份《2023中國百強產業集群》中，佛山泛家居集群位列第30名，成為唯一上榜的泛家居產業，市場集中度更高的家電則上榜了3個。

根據公開可循的數據，佛山泛家居產業的工業總產值已經超過1萬億元，主要來自順德區，涵蓋了鋁材、五金、家具等26個細分行業。

雖然具有完備的家具產業鏈，但順德的家具企業大多規模小且分散，距離集群效應仍有一定差距。

根據廣東省家具協會在3月發布的信息，去年廣東全省家具規模以上工業企業約1740家，約占全國的23.9%。

順德早前發布的數據則顯示，順德全區家具相關企業超過3萬家，其中制造業9000余家，2萬多家家具商貿企業。比較遺憾的是，規模以上工業企業僅有270余家，占比廣東全省僅16%。

“目前來說整體還是比較分散，呈現勞動密集型的特點，能實現智能化生產的工廠較少，也沒有特別大的企業。”一位順德本土家具工廠管理人員告訴界面新聞。

佛山科學技術學院工業設計系副教授董瑩在調研中也表示，佛山順德單個家具企業產值最高約10億元，上百億元規模的家具企業則多分布在浙江。

“依托傳統制造方式的發展已陷入瓶頸，制造業的轉型升級刻不容緩。”

為此，界面家居前往探訪佛山順德的家具地標——源于上世紀80年代初的樂從家具城。

大多數門店只會等客上門

這片聞名全國的家具建材城延綿十余里，沿著佛山大道就可以依次經過順聯北區、羅浮宮、順聯南區、皇朝家私城、紅星美凱龍這5個主要的賣場。

根據以往官方的數據，樂從家具城的經營面積達到200多萬平方米，容納海內外3000多家經銷商戶，兼顧批發和零售。

不同賣場的側重點各有不同。羅浮宮的入駐商家大多為高端品牌，且包含單獨的進口品牌館，內部裝潢設計金碧輝煌，產品單價普遍在1萬元以上，主打高端零售。

順聯北區的入駐商家為品牌和工廠直營店，產品單價最低7千元以上，主打中高端零售；順聯南區的入駐商家大部分為工廠直營店，產品覆蓋面更廣，產品單價可以低至三位數，主打中低端批發，其中皇朝家私城更多針對酒店家具的批發采購。

通常來說，線下賣場的人流量規律是工作日淡、周末及假期旺。界面家居在五一后的第一個周一前往時，賣場內部幾乎是沒有顧客的狀態。

對此門店人員都寄希望于周末，但偶爾也會“失靈”。在520這一天（周六）的人流量還比不上前一天周五。

在順德南區一名入行超過10年的板式家具門店店長則感慨，以前都是排隊拿貨，現在店里反而多了空閑時間。

該門店在十年間從客流量可觀的一排，“退”到了租金更便宜的第六排，往往是一些選擇把賣場走完的人才會走到六排。

與此同時，多位家具門店人員告訴界面家居，今年五一小長假人流量出現短暫回溫，“幾乎都是省外客戶”，但一致表示最終接單情況仍不理想。

一家主打原木家具定制的銷售表示，五一期間接到30多單；另一主打高端法式家具的銷售則表示，最高單值有十幾到二十萬，但沒有達到總體預期的60萬。這兩門店均在售賣中高端產品的順聯北區。

對于極度依賴線下客流的傳統家具行業，人流量低迷是重大打擊，那商家們是否會考慮線上引流？

在界面家居問詢過的數十家工廠直營店中，僅有1家主打高端法式家具的工廠直營店表示已經開通線上直播賣貨，并且引流到線下的門店。

智能家居產品仍是少數

智能家居產品逐漸成為近幾年家具行業的新趨勢后，傳統的賣場也在做出改變。

界面家居觀察到，在順聯南區也出現了少量的智能家居產品。

一家主要售賣床頭柜的門店，已經在2020年推出了智能充電桌產品。根據門店人員的指引，把手機放在桌面上可以實現自動充電，部分產品還可以和手機實現藍牙連接，進行歌曲外放。

仔細觀察可以發現，其實只是普通的柜子內置了充電裝置和音箱。最便宜的一款產品售價400元，批發價低至300元。不過打開柜子可以聞到板材厚重的油漆味，柜子內部的板材也沒有進行貼膜。

但就是這樣一款打著智能“噱頭”的產品，商家表示一經推出十分受歡迎，近期已有訂貨單量將近2000個，主要受酒店客戶歡迎。

工廠直營門店也看中這兩年火熱的功能沙發。

一家自稱給芝華仕代工的沙發工廠直營店，就展示了一款智能沙發產品。常規的三人位，僅有最左側有智能功能，可以進行延展平躺，看上去和目前沙發大牌主推的產品無異。

這款產品的零售價在6000元左右，想要去掉功能就便宜500塊。不少對沙發表達出喜歡、欣賞的客戶，也只是在體驗過后就離去。

這個價位雖然在順聯南區屬偏高，但與界面家居在上半年家居展會上了解到的價格相符。深圳軟體家居品牌——CBD家居在東莞家具展上的入門級產品，工廠價也是6000元左右。

此外，這家門店還有一款仿制林氏木業與王一博合作推出的同款沙發，還原了外表的淺綠色，以及可以前后搖晃、360度轉動的設計。不難看出這家門店和其他對比起來的“時髦感”，也許是因為能緊跟大牌趨勢，這家門店能立足于南區租金比較貴的二排。

但有能力售賣智能家居的門店，在樂從家具城仍然是少數。

佛山家具產業鏈主要是成品家具的制造生產，主要分為板式成品家具、軟體成品家具兩大板塊，具體表現為板式柜、沙發、床、床墊等等。

界面家居實地觀察樂從家具城的售賣分布也是如此。而近七年備受資本市場青睞的定制家居產業鏈，則集中在隔壁的廣州市。

在樂從家具城逛一圈也會發現，有超過一半的板式成品門店不具備定制的能力，且如果是需要定制功能需要額外加收幾百塊的費用。

“定制要求工廠智能化，這樣才有可能實現批量生產，但目前佛山很多家具工廠還是傳統的工廠思維，不具備這個能力。”一名線下板材成品門店店長表示。同時，很多中小型工廠也無法承擔昂貴的機器采購價、維修價。

然而，智能家居有一大核心是私人定制化，缺乏定制的基因，成品家具也自然無法配套成智能家居。

目前，以智能燈光、智能面板、智能音箱為智能家居切入口的大牌企業集中在科技之都的深圳，在深圳北站的廣場就有一座智能家居建材城。

有廠家追趕直播風口

“過去我認為我們工廠錯過了兩個風口，一個是淘寶帶起來的電商，一個是抖音的直播。”一間建立接近20年的龍江鎮家具工廠的產品開發負責人張幗窯說道。

張幗窯介紹道，工廠主要生產制造板式柜體等兩廳家具，主要銷售渠道為傳統經銷商，沒有自己的門店，工廠有一萬平方米大，但并沒有完全利用起來，“因為沒有錢去擴大規模。”

今年張幗窯所在工廠與一家四川企業——人間印象家具合作推出了一個新品牌馳圖，并在2月的成都家具展會進行展出。這是為數不多的佛山工廠與省外企業合作推新。

“其實剛出來的時候，工廠很早就知道了抖音（直播），最先知道的那批是淘寶玩家，我們之前有和這些人合作。”他說道。但由于家具購買過程的復雜性、工廠領導層沒有互聯網思維等多重因素，導致工廠沒有跟上風口。

值得注意的是，張幗窯透露工廠這兩年一直有意向開拓抖音的直播渠道，目前也有給外包的團隊供貨，占比1/5，“我覺得量還不夠大，剩下的80%還只是傳統經銷商、散客的渠道。”

他認為，目前工廠最大的問題是銷售，“客戶返單少，展會上的返單也少，同行又越來越多，這幾年涌現出了一批炒貨的人，對我們的銷售影響很大。”

張幗窯介紹，行業里炒貨的人不需要負責生產，只需要在不同的工廠拿到半成品家具，然后找代工廠進行加工后就能售賣，“這一批人有自己內部的圈子，可以實現更低的成本。”

直播帶貨被視為無可奈何的新渠道增長點。但從交談中也感受到，其實工廠目前對直播整個運作模式還只停留在了解階段，并沒有深入去實踐。

“我認為市面上的家居產品款式都已經備齊了，已經研究不出新的東西了，處于飽和狀態。所以重點就在于營銷這一塊，不知道哪個才是更好的渠道。”張幗窯表達了他的迷茫。

近期毗鄰佛山的東莞就有一家本土品牌企業因直播賣貨引起行業討論。根據上一周厚街發布的消息，遠夢家居（全稱“遠夢家居用品股份有限公司”）采用直播賣貨的形式，使公司電商總銷售額增長40%，達到5000萬。

其中，虛擬主播是遠夢在去年年初切入的賽道。遠夢電商事業部總經理李長勝表示，虛擬主播最大的優勢是可以24小時不間斷工作，“一般在夜間至凌晨這段時間賣貨，截至目前賣貨金額達20萬。”從策劃上看，遠夢的虛擬主播更像是為了填補真人主播的休息時間而出現的產物，收益也僅占皮毛。

不過，對于家具行業，以往從電商起家的企業、工廠可以輕松地實現線下落地，最終線上線下兩條路并行；但對于從線下經銷渠道起家的商家，要攻克線上始終是個難事，尤其是成本投入的費用就已足夠讓大部分中小工廠望塵莫及。

張幗窯表示，此前接觸到的直播帶貨培訓團隊，費用15萬元起步，半年跟蹤培養一個賬號，“當時這個團隊自己的賬號都還是起步狀態，但最近看他們漲粉了。”目前該賬號的粉絲超過7萬，在佛山家具賣貨達人中屬于中高等水平。

顯然，作為傳統制造業的家具行業，佛山順德的不少廠家已經開始嘗試更多的智能產品與直播賣貨，但苦于成本和短期效應，并非大部分企業能立馬上架。想要變革產品與營銷方式，對他們來說，仍需要更多的時間。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張幗窯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