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面新聞記者 | 楊詩涵

在全球最大、最先進的電動汽車市場中國，特斯拉的形象從先鋒轉為保守。

根據乘聯分會發布的數據，特斯拉中國今年一季度批發銷量同比下滑21.8%，與此同時公司當季零售銷量與去年同期基本持平，增長勢頭遠遜于其在中國的最大競爭對手比亞迪，后者實現的增長率達到18.8%。

作為與一線消費者打交道最多的群體，特斯拉銷售事實上已明確感受到強烈的成交壓力。多位特斯拉銷售告訴界面新聞，由于無法按時完成考核指標，已經放棄周中雙休，改為一周七天在崗，“每日早上九點工作至晚上十點，平均單日時長接近13個小時”。

據上述特斯拉銷售介紹，北京地區門店考核標準為每日成交至少一輛車，一個月內大致需要銷售30輛左右。但實際上，店內不少銷售一周內賣出3至4輛已經很困難，需要持續跟進客戶動態并竭力說服，才有望盡可能向完成指標靠近。

一位已經決意離開特斯拉的銷售向界面新聞如此評價，“過去無需向用戶費力介紹產品，訂單‘自動’送上門的日子已經一去不復返了”。

汽車公司存量競爭的時代，考核用戶資料留存率、試駕滿意度等過程指標本質是希望通過精細化運營提升銷售效率。但在實際操作過程中，過程指標成為除了成交量以外令銷售們頭疼的另一項目。

一位西安地區的特斯拉銷售向界面新聞表示，如今的考核標準為每天留存10位用戶資料、完成3項試駕邀約線上排程，以及4組試駕。另一位北京地區的特斯拉銷售稱，在工作日試駕指標尤其難達成，“很多時候一天最多完成一組試駕，如果沒完成就不能安心下班，需要繼續打電話復盤”。

當前特斯拉內部的獎金績效模式已經改變，“過去只要每個月賣的汽車數量達標，就能解鎖全額獎金，但現在即便完成也只能解鎖70%的獎金，剩下的30%需要結合后三個月的實際交付量再解鎖。簡單來說，現在大家能夠爭取的基本就是底薪，不會像其他汽車公司還有高額的提成和獎金作為激勵”。

界面新聞從多位特斯拉銷售處了解到，目前的底薪為1.3萬。上述銷售認為，“一周七天無休，相當于特斯拉用這些底薪買斷了你所有的時間、精力，令人缺乏動力”。

特斯拉內部給新手銷售的適應時間也相當有限。據內部人士介紹，特斯拉新手銷售需要在3天內自學產品知識，每天接受背誦檢查，三天后基本就需要開單，否則將面臨被勸退的壓力。“這種模式本質上是在通過嚴苛的考核進行篩選，有能力快速開單的人才能留下。”

工作強度高、考核標準嚴直接影響了門店銷售的流動性。業內通常認為流動性強是銷售行業的普遍特性，但這一點在如今的特斯拉門店表現地尤為明顯。以上述北京地區門店為例，特斯拉銷售告訴界面新聞，門店大致保持在5至6位銷售，“以前我們門店更換一批銷售的頻率大概在3個月，現在這一頻率已經被提升至一個半月，很多新來的銷售堅持不了多久就選擇離開或者被勸退”。

時過境遷，現在特斯拉已經很難依靠馬斯克個人魅力以及產品遠超同行的卓越性能輕松實現銷售，業內普遍認為其在華力不從心的原因是產品線單一且過時，面對比亞迪等中國汽車品牌的高頻推新節奏應對較為遲緩。

今年年初，時隔5年煥新的Model Y在一定程度上提振了聲量，但仍然沒有做到讓特斯拉重回初入中國時占據新能源汽車行業絕對主導地位的狀態。

據媒體廣泛報道，為提高生產效率、重新推出熱銷的Model Y車型，上海特斯拉工廠此前對部分生產線進行了改造，導致二月出貨量同比大跌49%，此外消費者對新款的觀望情緒也是影響一季度整體銷量的重要原因。

換代車型上市對銷量的提振作用，在新款Model Y的第一個完整交付月三月有所顯現，但其整體18.8%的同比增長勢頭仍然低于不少中國新勢力競爭對手。作為對比，蔚來當月交付同比增長26.7%，而小鵬汽車則實現同比高速增長268%。

特斯拉官網目前顯示，煥新Model Y后驅版交付周期為2至4周，長續航版交付周期為3至5周。相較此前1至4周的常規交付周期，當前的等待時間并未過分延長，顯示出新款Model Y的訂單規模沒有大幅超越特斯拉的預估產能。和數年前供不應求的盛況相比，一些銷售認為市場反應難言樂觀。

Model Y的促銷政策也從側面反映出市場反饋與品牌預期可能逐漸割裂。上月，針對在華正式開啟交付不久的主力車型煥新Model Y后輪驅動版，品牌推出3年0息與5年低息政策，隨后這一策略更是在本月首次覆蓋至全系，促銷意圖明顯。

此外，4月初電動汽車發生的致命事故讓進店顧客的疑慮更重，這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幾乎所有電動汽車公司的銷量，包括特斯拉。

一位在特斯拉工作三年以上的銷售向界面新聞表示，如今潛在消費者進店看車的首要關注重點就是“車輛是否配備機械解鎖鍵、位置設計是否合理，還有電池安全性，這些內容我們要反復解釋，以打消顧客疑慮”。他明確表示，最近一周內意向客戶最終未成交的原因均是受到事故影響。

伴隨馬斯克個人越來越多地涉足政治，特斯拉在世界范圍內的吸引力遭遇劇烈動搖。放眼全球，特斯拉在多地的銷量已有滑坡。一個例子是電動汽車注冊量激增的德國市場，根據德國聯邦交通管理局數據，特斯拉第一季度的銷量卻同比大幅下滑62.2%，與大盤趨勢背道而馳。德媒報道稱，馬斯克在特朗普重回白宮后參與政治正是造成特斯拉銷量下滑的主要原因。

今年第一季度，特斯拉全球交付量較去年同期下降了13%，創下2022年第二季度以來的最低季度水平，當時正值新冠疫情嚴格防控中期。

中國市場對特斯拉的重要性正在攀升。第一季度，特斯拉在華累計零售銷量達到13.46萬輛，在其全球銷量占比接近四成。

在獲取其他國家消費者信任可能變得更難之際，特斯拉或許走到了需要以前所未有的姿態吸引中國消費者青睞的緊要關頭。

這家公司的明星產品Model Y將在今年面臨更為劇烈的圍剿，小米YU7、小鵬G7等與其定價定位相似的車型，都將在今年推向市場。上述公司新車型在中國的討論度已不遜色于特斯拉產品。

特斯拉可能已經在中國有所布局。據36氪汽車此前報道，為應對激烈的市場競爭，特斯拉中國團隊主導開發了一款新車型，將是一款“更低價的Model Y”。相較現售Model Y，新車電池、動力與底盤等部分基本沒有太大改動。

據悉，這款車將采用depop的方式開發，即在主體功能不變的情況，通過簡化配置實現產品的快速推出。新車型的上市時間，將根據煥新版Model Y的訂單表現而定。如果煥新Model Y不及預期，那么特斯拉有望于今年下半年推出這款平價Model Y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