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思

雖然離實質的破產還有距離，但是5月13日關于哪吒汽車關聯公司「合眾新能源」新增一則破產審查案件的新聞，還是沖上了新能源的熱搜。

如同年初哪吒APP與官網異常時一樣。

如同去年12月張勇下課并被曝出已人在倫敦時一樣。

如同去年11月被傳出大規模裁員時一樣。

就如同去年10月哪吒首度被傳欠薪時一樣。

在一些人眼里，哪吒已經倒下去并大結局至多五次了。但是，就如同我們所看到的，哪吒汽車直到目前依舊沒有倒下去，甚至還有了金蟬脫殼在泰國東山再起的美好未來。

在一些人眼里，明明它還沒死，可它早已經死了；

在另一些人眼里，明明它要死了，可它依然值得搶救一下。

01 有錢，但不能還債

這次爆出的被申請破產調查，源自5月13日「全國企業破產重整案件信息網」的信息，哪吒汽車關聯公司「合眾新能源汽車股份有限公司」被「上海禹形廣告有限公司」申請破產，經辦法院為浙江省嘉興市中級人民法院。

也在同一天，來自浙江法院網的信息，「長沙廣汽東陽汽車零部件有限公司」與「合眾新能源」新增開庭公告，案件將于5月19日在桐鄉市人民法院開庭審理。

雖說「上海禹形」的這個「申請破產」字面上是十分博眼球，但卻也離眾人設想中實際的「哪吒汽車破產」還有相當長的路要走。

以3月25日哪吒汽車自己的公告，哪吒汽車在當日已經與134家核心供應商達成共識，簽署了超20億元債轉股協議，當中包含有寧德時代、國軒高科、北斗智聯、綠野汽車照明等頭部供應商。

所以5月13日這兩個熱搜，其實在如今完全是虱子多了不咬人的哪吒汽車眼里，根本不值得被關注。

3月25日的那份債轉股協議中，雙方是這么約定的：供應商70%債券將轉化為「合眾汽車股權」，剩余30%債券將作為無息流債以現金方式分15期清償，從5月開始，每月1期。供應商與哪吒，沒有在暴雷第一時間達成一致，也沒有在過去半年的任何一個月達成一致，好端端的怎么就在3月25日協議成功了？

當然是因為哪吒「又有錢」了。

1月24日，哪吒汽車母公司合眾新能源召開股東溝通會，討論了正在進行中的「E輪融資計劃」。據了解，本輪計劃融資規模40-50億元，領投方將投資約30億元。

3月22日，哪吒汽車宣布，與泰國金融機構NLTH達成100億泰銖（約合21.5億元）授信，并計劃7月在泰國啟動本地化生產，以哪吒X等低價車型開拓東南亞市場。

綜合E輪融資與泰國授信、與此次債轉股協議達成的信息間距，以及融資規模、資金用途等，哪吒汽車嘴里的E輪融資指的其實就是這筆21億的海外授信。

值得細品的，是3月22日公布達成授信、3月25日公告達成債轉股協議，這兩件事綜合起來看，先有了債轉股協議、后才獲得授信才是大概率的事情。因為在債轉股協議中雙方還專門花筆墨描述到：倘若30億領投資金到位，公司估值將錨定60億元，供應商每2.1146元債權可兌換1元注冊資本；投資人嚴格要求「資金必須用于復產和研發，不得用于償還舊賬」。

所以，此輪「哪吒鬧錢」故事的大致脈絡我們基本可以理清：已停產半年的合眾新能源，千辛萬苦為哪吒汽車談妥了來自泰國的100億授信，在泰國方面要求下，哪吒汽車與供應商達成了新的債轉股協議，以保證國內不會出亂子。哪吒汽車最終拿到了與供應商的協議，也最終如愿得到了海外的100億泰銖授信。

關隘就是：這筆海外的錢，按約定，應當是專款專用于海外生產，之所以要達成國內供應商的債轉股協議，就是海外授信方為了規避來自國內的討債風險。

在哪吒汽車方面一陣操作下，一筆本就無法還債的錢，愣被包裝成了「一個可以還清供應商欠款」的機會。甚至哪吒汽車方面高管在溝通會上還強勢喊話，公司與供應商并非對立關系，需要共渡難關。

哪吒汽車方面如此堂而皇之，也是因為對于目前的供應商而言，的確沒有任何別的選擇。根據界面新聞，一位上海供應鏈企業人士表示，整車廠一旦倒閉或瀕臨破產，供應商將血本無歸，即便訴諸法律，能收回的成本也是杯水車薪。

有接受了債轉股的，當然也有沒接受的。另一個供應商、A股上市公司「埃夫特」則是于5月7日公告與哪吒汽車達成協議，哪吒汽車關聯方合眾新能源尚欠公司設備款4915.09萬元，哪吒汽車方面同意自今年6月到11月，于每月30日前分筆支付，埃夫特自愿放棄其他訴訟請求。——埃夫特屬于另一種腰桿比較硬的做法，錢你可以不還，但我必須要，別給我畫餅，我不吃這套。

是明知要不到也仍舊想保全利益于萬一的債轉股？還是明知必然要不到但是就想置口氣的直接要？

如今，5月剛到，兩則供應商有關的負面新聞的爆出，不知道是否對債轉股協議中供應商們30%現金分期的第一期構成影響。起碼，早先哪吒汽車與億緯鋰能、蜂巢能源的兩份分別在5月14日、5月21日的既定開庭公告，自成稿時沒有任何撤銷信息。

這就要看接下來哪吒汽車供應商負面新聞是否會持續井噴了。

供應商也好，看客也好，烏合之眾們可以一次又一次地早有先見之明，卻依舊眼睜睜地死活走不出眼下的困境。

02 “皇帝的新衣”

從去年6月遞交港股IPO繼而杳無音信開始，哪吒如今的死局其實就已經注定了。而導致「不上市不能活」這種非死即傷局面的根源，則在更早之前就埋下了。

按照2023年末的數據，哪吒汽車彼時虧損已經到了67.5億元，現金及現金等價物28.3億元，流動負債中的貿易應付款和應付票據規模高達62.3億元。

供應商在2024年上半年就已經感受到了哪吒汽車的現金流壓力。越來越長的賬期，導致越來越多的供應商陸續無法供應零件，最終使得好不容易在2024年上半年醞釀出的爆款、上市35天拿下3萬張訂單的「哪吒L」面臨無法交車的困境。

「哪吒L」崩盤，成了第一根套在哪吒脖子上的繩子。

在2024年4-6月，哪吒汽車曾拿到過來自桐鄉國資背景、4筆總計37.17億元的融資作上市沖刺，彼時，哪吒汽車賬面資金已經從2023年末的28.3億元極速縮水到僅剩4億元。要不是桐鄉國資的這37億元，哪吒汽車恐怕上半年就已經崩盤了。

過去一年，眾人究竟是怎么允許皇帝的新衣如此招搖過市的？

對于外圍的消費者而言，總有被性價比漲昏了頭的，只需要讓他們的眼睛別離開價格與配置就行，反正能理解究竟什么負債規模意味著崩盤的人也是少數。

對于稍微靠內的供應商而言，眼下的全球大環境以及愈演愈烈的競爭格局，仍在牌桌上的整車廠就意味著訂單，意味著金主，他們不會理由也沒有辦法推出，去盼著整車廠倒閉。

對于更核心的資本方而言，哪吒汽車的確要花些功夫和心思。一方面要靠消費者與供應商的數據，另一方面是「上市」這根胡蘿卜，就這，也其實只能忽悠到命運共同體：從最后跟投的是桐鄉國資來看，幾百億的工廠就坐落于此，不伸把手就意味著立馬倒閉，伸手了還有一線生機甚至是地方GDP，這個選擇難做，但不至于不能做。

核心的哪吒汽車與合眾新能源，其實從去年到今年一直都在試圖不顧一切想辦法繼續找錢，企圖解開已經愈發復雜的局面。不說這是什么負責任的態度吧，起碼方運舟們依舊沒有放棄。可外人不知道，哪吒高管們不可能不知道，倒騰來的這些錢，除了用來借新還舊、欲蓋彌彰，早就沒有了第二條路可選。

03 一點指望

哪吒汽車的一系列5月新輿情，指明了一件事：哪吒汽車泰國這筆授信的產生邏輯就注定了，這筆錢沒辦法用于還國內的債。截止2024年哪吒汽車暴雷前，總負債近百億，其中60-70%為應付供應商賬款。國內以供應商為主的債主群們，他們得到償還的真正日期，從邏輯上來說，大概率要等到哪吒汽車海外一輛一輛賣車賣到爆單，恐怕才有眉目。這是哪吒汽車起死回生的全部希望所在。

方運舟也是這么考慮如今局面的。他在全員內部信中稱，立足國內，進行全球化擴張，是哪吒汽車二次創業的答案，力爭用兩到三年推動海外銷量占比達到總銷量的一半，并在2025年實現整體毛利率轉正、在2026年實現公司整體盈利。

海外爆單，這事靠譜嗎？

哪吒在海外布局比較早，2022年哪吒取得國內新能源銷量第一那年，哪吒就已經出海了，現在已經進入了30余個國家和地區，并在馬來西亞、印尼、泰國都有工廠和組裝廠。已經在國內一輛生產不出來的哪吒，在今年都沒有參加國內的上海車展，反倒是在4月份的泰國曼谷車展亮相，甚至還在泰國車展期間拿到了1219張訂單。

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家泰國車企了呢。車企決心也好，資本方也好，市場也好，看上去，還真是那么回事。

想要看穿這個局面，還是得回溯一下哪吒汽車是怎么在國內徹底混不下去了的。

在2024年哪吒汽車的招股書中曾寫道，2021年到2023年，哪吒汽車毛利率分別是-34.4%、-22.5%和-14.9%。毛利率，堪稱是新能源鯉魚躍龍門的一關，它的轉正，意味著你已經是一家成熟車企而非融資產品，能自我造血而非繼續燒錢，可以應對殘酷的新能源淘汰賽和對手血拼。對比起勢晚于哪吒的、直接競爭對手「零跑汽車」，人家2023年毛利率0.5%，恰好打正。

哪吒汽車那個時候在干什么？在低端車尚且賣一輛賠一輛的情形下，哪吒汽車2022年開始了瘋狂地向上戰略，甚至企圖能夠通過雙門轎跑「哪吒GT」在20萬以上市場站住腳，甚至喊出的口號是「200萬以內最好的跑車，永不降價」。

這個向上戰略不能說完全是錯，哪吒當初也有它的不得已。但是從結果來看，制造端和營銷戰略的雙輸，導致哪吒錯失2022年新能源第一的大好局面，疊加2023年新能源國補消失，環環相扣的哪吒汽車自此滑向深淵，到了后期，即便「哪吒L」那樣的機會都已經擺在面前，哪吒也已經沒有力氣去抓住，數次糾偏自救均告失敗后，到了如今局面。

眼下在泰國，打鼓另開張，擺在哪吒面前的仍舊是這三件事：制造端，營銷戰略，補貼政策。

補貼政策其實就是為了彌補前兩者而考慮的，作為東南亞市場，雖然大陣營上仍舊要算作是日系燃油車的主打市場，但是泰國在新能源產業扶持方面力度一直很大，在過去4年里，泰國純電車銷量增長近40倍，純電滲透率從2021年初的不到1%已經來到了2024年的13%以上。

泰國市場對于國內新能源品牌認可度也很不錯，不僅是哪吒，比亞迪、長城、長安、奇瑞、廣汽埃安、上汽名爵也在泰國有廠或建廠規劃，老伙伴們齊聚一堂，哪吒在這里不會被視作低人一等，泰國銷量前三、車展1219張訂單、100億泰銖授信可以被看作實證。

營銷上，在國內因為向上吃過大虧的哪吒，這次應該也不會犯同樣的問題了，尤其是泰國的消費能力本就照國內還要差一截，低端性價比的哪吒X等就是唯一的選擇。

只剩一個問題了，制造端。消息指出，哪吒泰國工廠設計產能是年2萬輛，2024年投產后，產能利用率僅38%，全年生產約7600輛。但好在，在泰國新能源汽車本身售價也高出國內不少，像國內只賣9萬元的哪吒X，在泰國售價是16-17萬元人民幣，毛利率也可以去到10-15%，能打正。

總結來看，哪吒汽車暫時拋下了國內的一切，甚至借著債轉股協議又透支了一把早已所剩無幾的信譽后，企圖在泰國搏一線生機。

相比直接破產，也算是，給了國內望眼欲穿的百億債主們一點指望。

哪吒究竟是自此起死回生？還是畫了張大餅自此金蟬脫殼？得看哪吒接下來在泰國的表現。動靜小了都不行，必須得是炸裂式的大幅度領先。

可轉過頭再想想，相比于比亞迪們能夠隨時依靠著國內，沒辦法依靠國內、甚至還要成為國內依靠的、這個年產2萬的泰國小廠小市場，讓它瘦小的肩膀要承擔起絕地翻盤這樣的宏大宿命，似乎也有點強人所難？

參考

[1]周姝祺 劉澤然.商業頭條No.73 | 哪吒汽車，何以至此?.界面新聞.2025

[2]陳小同.哪吒汽車被一家廣告公司申請破產審查.界面新聞.2025

[3]電車通.哪吒原CEO“跑路”英國“融資”，哪吒汽車能否等來白衣騎士？.36氪.2025

[4]李科峰.哪吒汽車宣布與134家供應商達成債轉股協議，金額總計超20億元.界面新聞.2025

[5]錢多多.哪吒汽車，“移情”南寧老表.車tech.2024

[6]界面快報.哪吒汽車召開股東溝通會，計劃E輪融資超40億人民幣.36氪.2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