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顯微故事 石寧宇
編輯 | 蔡玉
財經作家吳曉波曾在演講中說,互聯網革命之后,即將到來第四次浪潮,在物聯網、新材料、能源革命、醫學革命、新金融、人工智能、智能汽車、航天航空等領域,技術將深刻地顛覆大眾生活,他將這個時代稱作“科技智造時代”。
茨威格在《人類群星閃耀時》寫道,“到煊赫的行動中去,到不朽的事業中去尋找答案”。
在對“科技智造時代”的憧憬里,有人預言,這將是屬于中國的群星時代。
于是在不見浪頭、空聞濤聲的浪潮前夜,有這樣一群年輕人振臂高呼:“走,去改變世界。”
對于他們而言,互聯網行業的下行并不意味著浪潮退去,而是真正的浪頭打來了。
以下是他們的真實故事:
1、職場電車難題:向左選擇互聯網,還是向右選擇產業
王清十年內換了6次工作,最長的時間3年,最短的不足一年。
用HR朋友的話來說,王清是當下那種最典型的焦慮年輕人,“換工作勤,想法多”。
王清卻認為,她換工作的頻率是如今這個時代所造成的。
王清畢業于國內頂尖大學,先后在不同的互聯網大廠就職過,上一份工作也扛到了公司在美國上市,按理說,她的履歷光鮮亮麗,本應是等著各種獵頭主動上門找她才對。
“可是,無論你怎么努力,似乎都趕不上互聯網行業變化的速度。”王清說,從業十年內,她見證了互聯網的浪頭:網絡從2G變成了5G,移動互聯網取代了門戶,短視頻成為主流,“還有不少同行實現財富自由”。
但光鮮的另一面也隨時間推移出現:行業飽和、人才迭代、競爭加劇等諸多因素,讓互聯網行業逐漸走向內卷。
更重要的是,王清感覺不到互聯網最初的活力了。
在她的記憶里,發跡于草莽之間的互聯網英雄不問出處,母校外的居民樓里塞滿了創業公司,創業者的吃喝拉撒都在不足百平的房間里,小區一到晚上燈火通明,“一群年輕人聚在一起,可以為了驗證一個想法通宵加班”,年輕人們以發自內心的熱愛,筑起了一個行業的基石。
“但現在的互聯網公司好像少了這些味道?”王清苦笑,缺失的味道讓王清少了安全感,她做了一個漂浮的動作,“像被丟進汪洋大海里,得不斷折騰才能在海面獲得片刻生機。”
來自各個招聘網站的調研數據也證實了這一點。去年年底,獵聘網發布了一則《當代年輕職場人現狀洞察報告》,其中顯示,77%的90后職場人經常加班,企業內卷、工作量過大、開會過多,成為導致經常加班的因素。
隨著互聯網行業結束黃金年代,逐漸步入低潮,也一定程度影響了年輕人的求職意向。來自智聯招聘的調研顯示,2021年,46.9%的互聯網中高端人才愿降薪求職,讓行業的局勢更加悲觀。
一開始,王清以為這種內卷所帶來的焦慮,通過自身不斷努力、從競爭者中田忌賽馬就可以消解。但近幾年,她發現互聯網行業不僅面臨著內部競爭,也隨時需要應對外部政策變化所帶來的風險。
所有身處互聯網行業的年輕人都不得不面去與留的問題。選擇留下的年輕人,目光也從“收入”這個維度暫時挪開,投向了“前景”、“創新”、“藍海”這些更關乎未來的選項。
“互聯網的觸角伸向了各行各業,如今就業已經不是一句‘我進互聯網大廠了’就可以涵蓋,到底是去了在線教育、還是生活服務、人工智能……入對行,才可以真正解決年輕人焦慮的根本問題”,王清總結道。
95后的職場新人羅書十分認同這個觀點,“只有找到趨勢,認準一個行業,才找到真正的‘風口’”。
羅書2020年畢業于南京一所理工院校,她擇業時就訂好了目標,決定投入如今蓬勃發展的汽車領域。
“新能源汽車、智能汽車等賽道算得上是‘風口中的風口’”,羅書提及一組數據,中汽協統計2021年我國新能源汽車產銷同比增長1.6倍,市場滲透率高達13.4%,同比增長8%。
獵聘發布《2021年度中高端人才就業趨勢數據報告》也側面說明了“風口”存在:2021年新發職位同比增幅最大的五大領域中,與汽車相關的就包括汽車交通、人工智能(自動駕駛等)、生產制造三個領域,汽車交通新發職位的同比增幅最高,達到58.88%。
“哪里需要的人才多,就說明哪個行業發展前景最強”,本著這樣的理念,羅書加入了某傳統車企旗下負責智能科技業務的子公司。
在羅書的想象里,數智化大有可為,“畢竟傳統產業都在振臂高呼地進行互聯網化,科技公司也在積極幫助傳統企業轉型“,在這樣的機遇下,加入一家向科技行業靠攏的傳統車企應該是順勢而為。
但加入公司后,羅書明顯感覺到了落差:她所在的部門進行了一系列頭腦風暴,提出了不少車輛系統上的創新構想、策劃方案,但受制于傳統企業內匯報流程漫長、跨部門協作溝通成本過高等原因,不少想法都無疾而終,“感覺自己永遠需要跟著走,沒有任何主動性”。
王清的最近一份工作在某智能出行大廠,公司也在致力于尋找傳統車企合作,“也是互聯網和傳統企業之間的十字路口,下一個風口”,王清說,但一個巴掌拍不響,純互聯網出身的企業缺乏傳統產業鏈資源,做創新就像紙上談兵、隔靴搔癢,“有想法但發揮不了”。
盡管王清和羅書的年齡相差六歲,她們卻殊途同歸,走到了一個交岔路口。這個路口,不僅代表著當下年輕人對于從業的迷茫,也代表著傳統行業和互聯網之間交匯而又難以相容的一面。
“到底是向左走還是向右走?到底是產業轉向互聯網還是互聯網走向產業?”或者,有兩全的選擇嗎?
這是很多人想知道的答案。
2、去行業交匯處尋找庇護,那里有答案
相比王清和羅書之前的遭遇,90后的周俊杰則幸運一些。
93年出生的周俊杰本科物聯網專業,碩士選擇了計算機專業,他同樣看好數智化趨勢。2019年碩士畢業后,他第一時間加入了一家南京互聯網科技公司做安防算法工程師。不過,沒干一年時間,公司忽然宣布業務調整,全力進入汽車智能化領域,一個互聯網和汽車行業交叉的新方向。
面對公司的業務動蕩,周俊杰一開始也有些猶豫。在此之前,他對汽車行業、智能出行都了解不深,甚至一度以為公司要轉型跑共享汽車。
但真正參與算法研發后,周俊杰才意識到“原來這個行業的趨勢這么大”。從行業人士預估的數據中,可以望見一個巨大的市場:據推測,中國乘用車市場增量市場總規模將從2020年的2000億增長到2030年的1.8萬億,10年復合增速25%,智能化帶來的單車平均增量價值從1萬元上升到7萬元。
國家為了能源、環境和產業可持續發展,推動汽車的純電化,疊加智能化的轉型,為公司帶來了源源不斷地訂單,更讓周俊杰覺得進入汽車智能化領域的選擇是對的。
“而且,這個行業缺互聯網人才”,汽車智能化的核心是軟件,乃至近幾年有了“軟件定義汽車”的潮流,而這恰是互聯網人所擅長的,作為該行業最急需的算法人才,周俊杰也收到了不少相關公司的獵頭咨詢。
人工智能人才需求呈現爆發式增長,但也面臨著嚴重的人才荒。《中國數據人才供需關系和培養報告》稱,中國人工智能人才缺口超過500萬人,有獵頭表示,“中小企業很難找到與企業適配的算法人才。”
當招聘的天平傾向周俊杰這一側時,他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去智能汽車最發達的城市,上海”。
在周俊杰還在猶豫到哪一家公司發展最適合自己時,任勇已有了篤定的答案。
今年34歲的任勇大學畢業后,先后在傳統車企、造車新勢力、科技企業工作過,并于2019年加入了斑馬智行,一家處于互聯網和汽車交匯處的科技獨角獸企業。
相比周俊杰對汽車行業的一知半解,任勇從本科起就一直學習汽車工程專業,對國產汽車行業有著相當高的熱情。
“汽車產業是國家支柱型產業,能夠穩定社會、造福社會”, 教授在課堂上聲若洪鐘,“中國的汽車行業就靠你們了”。任勇聽得熱血沸騰。
那也是汽車行業風云詭譎的時代,美國次貸危機爆發,大量工廠轉移到中國,雖然提出了世界工廠的稱呼,但代工的低利潤,也讓國人意識到,想要產業升級,必須打破技術壟斷。汽車行業提出了“中國要在汽車行業擁有更大話語權”的目標。
懷著參與振興中國汽車的希冀,畢業后的任勇去了傳統車企。但他的一腔熱血很快被流水線工作、按資排輩等一系列“老傳統”打擊得不行,他感覺汽車行業消磨年輕工程師們的激情,“60歲退休時能當上總監就已經是職業天花板。”
“中國就沒法引領行業了嗎?”任勇和同樣見證了中國產業崛起的工程師們同樣不服,他們都在等一個機會。
緊接著幾年,特斯拉、國內造車新勢力大造聲勢,蔚來、小鵬、理想等各種新能源汽車品牌開始以更快、更新的姿態搶占市場、向中國智造轉型時,讓任勇意識到汽車行業也可以被革新、容納更多懷揣夢想的年輕人。
“對于年輕人來說,沒有什么比‘創新’更具有吸引力了”,任勇說。汽車行業迎來了全面智能化的拐點,汽車科技需要長期主義耕耘,用時間換經驗,不會輕易內卷,出于這個原因,任勇成為了一名自主汽車操作系統研發工程師。
那些順勢進入智能汽車領域的年輕人,不約而同地提到自己“不焦慮”了。
在廣州小鵬汽車基地,30歲的裴環重新迎來了自己的事業,上一份工作她在一家老牌電商公司做產品經理,3年的時間里,她每天盯著數據找產品的方向,“感覺自己的價值在一堆數據里”,如今她將互聯網思維應用到直接可感知的汽車產品的規劃中。
在北京,26歲的許爽則選擇進入一家專注做汽車基礎軟件的企業,做軟件開發,他應用上了自己的軟件專業優勢,同時加深了對汽車電子電器架構的理解,在他看來自己更像“幕后工作者”,但每一行代碼都影響著汽車最終呈現給用戶的體驗。
當我們撥開不焦慮的迷霧、追本溯源時,會發現不焦慮的根源指向同一個命題:創新是有路徑的,當踏實地做事、充滿希望時,自然不會焦慮。
3、飛速的另一面:把創新砸進行業里
就在任勇以為可以“彎道超車”的時候,上海突發的疫情打亂了大家的節奏。
車企發出了壯士扼腕般地呼吁,要求復工;許多人開始擔憂中國汽車的未來。這種悲壯也順著產業鏈,傳遞到了行業上下游每一個人的身上——車企無法生產,意味著硬件部分的研發幾乎陷入停滯,汽車智能化的壓力來到了軟件端。
換句話說,戰場集中到了軟件層面上,考驗著公司的應變能力水平。在防疫特殊時期,互聯網科技公司利用云端優勢,研發、測試工作都快速轉移到線上完成,基本沒有耽擱項目進度。
和產業結合的創新是最考驗互聯網人的地方,“不過我們都習慣了在苛刻條件下的創新”,汽車AI語音算法研發工程師劉航說。
在汽車行業,這種創新與人們熟知的互聯網2C的快速開發、飛速迭代有所不同,它需要與汽車行業深度耦合,與產品研發的節奏一致,其中對軟件技術積淀、質量標準、安全性能等都有著極高要求。
任勇進入公司的時候,恰逢公司內部決定著手自研智能駕駛操作系統。
在智能汽車快速發展、進入日益膠著狀態后,戰場進入底層基礎軟件行列,過往的操作系統都是用的歐美國家的,可2018年貿易戰之后,技術封鎖則更加嚴苛,經常出現國內公司采購技術時,被退回的事件。
如何突破國外技術封鎖,實現自研能力的飛躍、是擺在所有技術人員面前的難題,“如果不突破技術封鎖,等于錯失了這次汽車行業發展的機會,被對方拿捏后將沒有絲毫話語權”。
但汽車行業和互聯網行業還是存在溝壑,前者的工作人員更多關注硬件,后者多關注軟件本身,雙方不同的背景、關注點,使得在開發操作系統的時候充滿摩擦。于是任勇就拿著圖紙,一點點給沒有制造經驗的技術人員補課。直到今年,在任勇和團隊的努力下,相繼拿到兩項國際認證后,他才稍微松一口氣。
在斑馬智行,任勇體會最深的是公司以技術為本的濃厚工程師文化,大家因對技術的熱愛而相聚,為以技術驅動汽車行業變革而努力。
“公司剛剛舉辦了‘以夢為碼’技術周系列活動,包含創新技術展、TED分享、論壇等豐富的形式,參與到活動中充分感受到了年輕人對技術賦能產業的熱情,在產業變革的當下,大家都有很高昂的士氣。”任勇說。
此時,羅書同樣加入一家汽車科技企業,轉型做智能語音產品工程師,在一次與國際豪華品牌的合作中,她曾前往客戶北京總部,用一周的時間夜以繼日地完成語音助手產品功能的調試,幫助客戶順利完成演示。
在她看來,語音助手凝聚了研發、產品、測試、工程等各部門同事的心血,讓智能化轉型步伐謹慎的國際豪華品牌感到認可,“每一個環節的努力付出都像是把創新一點點地砸進行業里。”
王清現專注于做車載地圖產品,她覺得自己不會像從前那么浮躁了,擺脫了狂奔時代KPI壓力下的畸形動作,現在更關心把產品體驗做好,她覺得這一專業領域值得深耕,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當她看到自己的提案會影響到成千上萬的用戶時,內心充滿成就感。她說和以前最大的不同是:“摒棄了互聯網小步快跑的思維,反而選擇更穩步、扎實的創新。”
后記
在疫情帶來重重考驗的這三年,很多年輕人都慨嘆生活無常。在充滿不確定性的當下,探求確定性、值得長期去堅持的事業,值得每一個人深思。
科技創新無疑是我們這個時代最大的確定性,互聯網與傳統產業深度融合的交匯處蘊藏著巨大的機遇,將誕生一個又一個浪潮,一批年輕人已經投身其中,去追尋自己的熱愛與理想。
茨威格說,“一個人最大的幸福莫過于在人生的中途、富有創造力的壯年,發現自己此生的使命”。放眼未來的年輕人,將尋找自己的廣闊天地,成為中國的閃耀群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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