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妝品觀察
新規猶如一根繩索,將品牌和工廠緊緊綁在了一起。僅8月,就有3起品牌、工廠雙雙被罰案例,處罰頻率前所未有。
重錘之下,品牌進一步提高合作門檻;與之相反,工廠卻在不斷“讓步”。這背后,是新規下,工廠正處于“責任越來越重,議價權卻在逐漸喪失”的尷尬處境。
“門檻太高,OEM工廠客戶直接歸零”“客戶都沒了,大多工廠朝不保夕”“品牌正在掌握議價權”,不少業內人士感慨,疫后行業復蘇不達預期,供需失衡之下,工廠正面臨殘酷的生存環境。
近一年10起案例,工廠、品牌成“一根繩上的螞蚱”
隨著監管趨嚴,品牌、工廠連帶被罰的案例越來越多。據《化妝品觀察》不完全統計,近一年時間里,品牌和工廠雙雙被罰的案例至少有10起。
按地區來看,根據對行政處罰文書的查閱總結,其中9起案例發生于廣州,這與大多化妝品企業登記注冊地在廣州有關。化妝品監管APP顯示,截至目前廣東共計有3042家化妝品生產企業,位居全國第一,繼而是浙江(596家)、江蘇(309家)、上海(226家)和山東(180家)。
從處罰金額來看,10起案例罰沒共計312萬元,意味著平均一起案例罰單在31萬元左右。其中“吃”下最大罰單的是廣州卡巴爾化妝品有限公司,因未執行進貨查驗記錄制度,且生產經營不符合技術規范的化妝品,被罰沒共計146.23萬元,作為生產方的廣州寶順精細化工有限公司也被罰沒8.19萬元。
從處罰原因來看,包括使用違禁原料生產化妝品、生產經營不符合技術規范或者不符合化妝品注冊/備案資料載明的技術要求的化妝品,以及生產銷售假冒專利化妝品或與他人有一定影響商品包裝裝潢近似的化妝品等。
不難看出,在新規的約束下,品牌和工廠猶如“一根繩上的螞蚱”,無論過錯方是誰,另一方都得承擔連帶責任。
譬如,廣州市圣美精細化工有限公司生產的產品被檢出標簽未標識的防曬劑水楊酸乙基己酯,盡管廣州千尋品牌管理有限公司申辯并未參與產品實際生產,對工廠變更產品配方一事毫不知情,但作為備案人仍被罰25萬元。
又如,廣州市帛卉化妝品有限公司生產的“僖怡珠顏米保濕舒緩科技面膜”被檢出禁用物質氯倍他索丙酸酯,而涉案產品所用原料及包材,均由產品備案人上海瀅世金化妝品有限公司提供,但廣州市帛卉化妝品有限公司仍被罰沒共計6萬元。
合規企業不足一成,正在逐漸喪失“議價權”
“新規對工廠的影響越來越大,工廠的責任越來越重了。”化妝品違禁詞網創始人李錦聰如是感慨。
這背后,折射的是當前工廠面臨的艱難處境。
公開數據顯示,當前市場上化妝品的品牌持有者近7萬家,但具有生產能力的僅約5000家,代工生產的形式在行業中廣泛存在。隨著連帶處罰成為常態,品牌在挑選工廠時更為謹慎。
廣州麗彥妝生物科技有限公司運營中心總經理Sophie指出,后疫情時代,消費者趨于理性,對產品的品質和功效更為關注,品牌對工廠的要求也“水漲船高”,“無法滿足品牌功效、安全要求的工廠,或被放棄”。基于此,麗彥妝成立了廣清中大檢測研究院,以提升服務能力。
廣東博然堂生物科技有限公司營銷總監張小恩透露,以往品牌挑選工廠看重背書,有利于市場營銷即可,如今則會從幾個維度綜合考慮:一是工廠的軟件、硬件規模,以及工廠與品牌的匹配性;二是工廠對功效產品的開發能力、功效測評能力、品控體系,以及對上游原料技術資源平臺的整合能力;三是生產成本,“近兩年品牌直播推廣成本壓力大,同等情況下會傾向于生產成本更優的工廠”。
反過來,工廠在挑選品牌時,卻處于被動地位,“正在逐漸喪失議價權”。
《化妝品監督管理條例》壓實了企業主體責任,明確注冊人備案人對化妝品的質量安全和功效宣稱負責。
“即便需要承擔風險,工廠也會選擇自己做注冊人備案人。”李錦聰解釋,品牌方做注冊人備案人困難重重,配備合適的質量安全負責人就是第一道坎,更難的是無法獲得配方,“對于工廠而言,一旦配方表給了品牌方,就相當于亮出了底牌”。
但對于一些中小企業而言,卻只能無奈“讓步”。張小恩透露,為了謀求訂單,一些工廠不得不公開配方,淪為一個標準的加工廠,徹底失去了議價權,“你不公開,品牌就換別家做,這就是目前行業赤裸裸的現實”。
惠州某知名工廠負責人彭工亦坦言,為了活下去,公司在合作模式上采取了較為靈活的方式,大多是自己作為備案人,也有少量是品牌作為備案人,“誰做備案人,主要看客戶的需求”。
值得注意的是,無論做不做注冊人備案人,中國版GMPC《化妝品生產質量管理規范》和新版105條《化妝品生產質量管理規范檢查要點及判定原則》等新規,都是籠罩在工廠頭上的“緊箍咒”。
《化妝品觀察》以廣東為例梳理發現,2022年至今廣東省藥監局依據上述法規對603家化妝品生產企業進行監督檢查,“符合要求”的化妝品生產企業僅有42家,占比7%;檢查結果為“責令限期改正,依法調查處理”的共計490家,占比超八成;“已停產/注銷”的有71家,占比12%。
換言之,符合新規要求的化妝品生產企業不足一成,而這也在某種程度上,反映了全國化妝品生產企業的一個基本情況。
客戶歸零,利潤下滑,“寒冬”或持續至明年
新規只是一方面,在張小恩看來,工廠艱難求存的背后,還有一個更為殘酷的事實——化妝品市場供需失衡。
大盤下滑,據國家統計局數據,7月化妝品類零售額同比下滑4.1%至247億元,不僅創下2023年歷史新低,也是近五年首次錄得負增長,“說明品牌端銷量不佳,美妝市場復蘇并未達到預期”。
渠道固化,從微商到電商到直播,渠道不斷更迭會帶來需求的變化,催生新品牌,“如今線下渠道萎縮,線上流量虛高,渠道變得單一、固化,導致沒有新品牌涌入了”。
資本降溫,據《化妝品觀察》不完全統計,2023年上半年國內美妝市場公開融資事件達35起,僅有6起針對美妝品牌,“資本把目光瞄向了醫美領域和上游原料端,導致整個化妝品行業的資金流動沒那么強了”。
“市場需求放緩甚至下滑,傳導到工廠端就是沒有訂單,導致供大于求。”張小恩舉例,10個訂單20個工廠搶,價格戰就此打響,“一旦行業出現價格內卷,不論是對于品牌還是工廠,抑或整個行業,都是一個很大的傷害,這不是一個良性的發展”。
在廣州源大生物科技有限公司總經理楊輝看來,疫情結束后,大多品牌、工廠都滿懷信心,擼起袖子加油干,無奈消費信心低迷,“我們身在卷中而不參與,堅持以好產品、專利為護城河,與品牌共贏”,但也面臨一個客觀現實,“我們一直都有穩步增長,但增長速度不及在研發上的投入速度,這是一個比較嚴峻的問題”。
“難,有訂單也沒有利潤。”上述惠州某知名工廠負責人彭工透露,品牌方給的價格,連原料成本+包裝成本+損耗都覆蓋不了,“毛利潤很低,水錢都未必賺回來”。他無奈表示,公司只能找一些回款好、利潤好一點的客戶合作,可能規模沒那么大,但穩定一點,“保利潤不保規模”。
“OEM客戶直接歸零,美妝供應鏈都被打倒了。”廣州某代工廠負責人如是表示。美馳集團OEM事業部經理朱梓則寄希望于下半年,“上半年確實難,下半年才開始,希望能有些大單”。
“有單接就不錯了,大部分工廠朝不保夕,尤其是中小企業。”某業內資深人士指出,一些中小工廠根本沒有辦法維護客戶,隨著訂單嚴重下滑,已連續虧損甚至倒閉。
今年已經有一批工廠被壓垮,據《化妝品觀察》此前報道,已有1286家化妝品生產相關企業注銷吊銷,同比增長52.2%。除了一些小微工廠,其中不乏成立時間10年以上的知名工廠,如上海晏卓生物科技、廣東乙丙生物科技等。
“下半年乃至明年,或將有更多工廠維持不下去而倒閉。” 上述業內資深人士預測。
在張小恩看來,工廠想走出“寒冬”,或可從以下幾方面努力:一是拓展海外市場,如東南亞、中東或者南美等地門檻低,不失為目前國內化妝品OEM產能外溢的一個承接地;二是建立一套從原料端到配方到落地的產品開發機制,讓品牌產生強依賴性;三是在某一品類的細分領域做到全國領先,在研發技術方面建立核心競爭壁壘。
楊輝則建議,“放慢節奏,用做百年品牌的心態去經營工廠,慢就是快,把每一件事做出深度,有競爭力就會有生存空間”。